第八十章救常念
宣泄完,夜兒背過身扶著破敗的門框,蘭竹抬首看過去,她也不過是十五歲的孩子,卻早早過上刀尖舔血的日子,不止是她,她們幾人哪個都是如此,初始多少都是有些不忍的,經手的人命多了,那點子不忍早被明日要殺誰,還能不能活之類的憂心給磨光了。
或許不是磨光,而是被壓下去,攤在心底最柔軟的角落,不然今兒怎麽又被勾起來了。
蘭竹站起來,她把僅存的治傷藥都塞到夜兒手裏,“我去找她,你看好常念,等千禾回來別讓她再出去,等我。”
夜兒看著蘭竹的身影消失在院內,用袖子胡亂擦幹淨眼淚,深吸一口氣轉身進屋守在常念旁邊。
入夜後,千禾先一步回來,見她將一人推進來,“快去治!治不好他,你就陪他一起死!”
是回春堂的林大夫,夜兒給他讓了些位置,千禾的劍一直抵在林大夫的脖子上,催促道:“怎麽樣?”
林大夫一瞧常念胸口的傷勢就知他活不成了,床榻上早被血染成殷紅,依稀見骨的傷口,塗什麽金創藥都不管用,催促的聲音再次響起,“治啊,用藥啊!”
林大夫額頭沁滿汗珠,支吾的開口,“這,這,老夫也沒辦法啊。”
話音剛落,頸間的劍便抵進了一寸,“是覺得我不敢殺你嗎!”
“你殺了老夫也無用!老夫是大夫,不是能讓人起死回生的大羅金仙!”林大夫咬牙說道。
“你找死!”說著千禾就舉起利劍,“慢著千禾!”夜兒奪過她手裏的劍,“他還有用,蘭竹已經去求她了,再等等,再等等。”
直等到外頭雞鳴聲起,蘭竹都沒回來,千禾苦笑幾聲,“計劃敗露,我們於她是無用之人,她怎會在無用的人身上費心力,哈哈哈哈!”
夜兒別過臉,盯著床榻上失去意識的常念好一會兒,“我去找人來救他,待在屋裏,別出去。”
千禾啞著嗓子問道:“你還能找誰?”
夜兒未回答她,徑直朝外走去,迎麵碰上蘭竹,“我拿到藥了。”
進屋後蘭竹拿出求來的藥,將要喂到常念口中之時被千禾一把奪了過去,她捏碎,掰了一星半點給林大夫,“吃了它。”
林大夫隻聞了聞臉色就已大變,“這是治內傷的藥,老夫好好的,吃了會引起內息紊亂,反會出事。”
蘭竹的身子虛晃兩下,險些站不住,小聲呢喃著:“不會的,不會的……”
千禾指間用力,將藥丸碾成粉末,看著它一點點從指縫間落到地上歸於塵土,“蘭竹,你走吧,今日之後我們與她不拖不欠。”
話剛落地,便聽頭頂響起‘啪’瓦簷斷裂的聲音,夜兒抽出長劍,衝千禾說道:“我拖住他們,你帶常念走,去侯府找阿酒!快!”
‘砰’
頭頂的屋子陡然破了個大洞,與斷瓦一同掉下來的還有兩名黑衣人,夜兒衝過去,與其纏鬥在一起。
千禾咬咬牙,將常念扛到肩上,從窗口跳了出去,林大夫縮到牆角,“別殺我,別殺我。”
蘭竹愣了一息就回過神,她沒有功夫,幫不了夜兒的忙,想了想還是去尋千禾,剛爬上窗戶,身後傳來‘撲’的聲音,回頭一看,兩名黑衣人應聲倒地,夜兒捂著右肩朝她走來。
“你別再跟著我們,往後生死都與你無關。”
蘭竹撤回攀在窗框上的手,退到一邊,眼神沒有焦點的落在夜兒的臉上,良久才道出一句:“保重。”
夜兒沒有猶豫的跳出窗戶,將她和她的聲音都甩到身後,千禾的傷不算輕,連著奔波又要顧忌常念,如果此時有人追殺,她抵擋不了。
幸好一路留有血跡,夜兒沿著血跡追去,不出她所料,千禾撐著劍跪在地上奄奄一息,距她不遠處,三個黑衣人橫躺在地,一動不動,儼然沒了生息。
夜兒試探地喊道:“千禾?”
聞聲,千禾緩緩抬起頭,喘著氣,極慢的說出一句完整的話,幾近哀求,“帶我弟弟走,夜兒,求你了。”
夜兒的呼吸滯了滯,從嗓子眼裏擠出個,“好。”她抬起常念的手架在肩膀上,此地不宜久留,“你去草叢之類的地方躲起來,等安頓好常念,我就來尋你。”
千禾艱難的扯了個笑,血痕霎時順著嘴角流下來,“別再回去了,要活著……”
夜兒點了下頭便朝城內方向走去,不知走了多遠,身後傳來千禾嘶心的怒吼,“陳氏,必亡!”
夜兒僵在原地,回頭朝聲音的那頭望去,頭頂烏雲遮月,暮色沉重,原本什麽都看不清的地界被不遠處的火光照得忽明忽暗,她好似也在被熊熊烈火灼燒,不然她全身的血液怎會在沸騰,手裏的劍不知是拿不穩還是在故意顫動,痛,悔,不甘這些揉在一起,集結在劍刃之上。
腦海中忽然憶起侯府水牢阿酒同她說的話:老天爺總有一天會將欺辱你的仇人送到你麵前,你要忍,要等,要把劍磨得夠鋒利,屆時好一劍封喉。
至侯府門口時,天已大亮,不過今兒的日頭有些沉重,天亦灰蒙蒙的。
侯府門口的護衛圍了上來,夜兒跪在地上,將身子壓得低低的,額頭貼上冰涼的石磚,“小人求見阿酒姑娘,求姑娘救命。”
青城帶阿酒到鬆苑,景嶸羽已在門口等候,見她過來,“你若不想見她就不見,鄭舜自會處理。”
阿酒走了進去,“總要問一問她。”
夜兒跪在地上,在她旁邊躺著一個血色盡失的男人,視線觸到他的傷口後,“傷太重了,我也沒有把握能保他一命。”
“受人所托忠人之事,隻消盡力,來日黃泉才無愧見她。”夜兒俯在地上說道。
阿酒蹲下來,替他把脈,內傷和他所受的刀傷比起來倒顯無足輕重,“把他抬進屋。”
青城看了看世子爺,“照她說的做。”得了世子令後,他指了兩個護衛進去,將人抬到偏房。
阿酒施針護住他的心脈,又問青城要了繡花針和棉線,她眼神一掃,夜兒在房裏依舊跪著,恨不能將頭抵到地底去,阿酒隨口問道:“他叫什麽?”
“常念。”
青城將阿酒要的東西送來,阿酒把剛開的方子交給他,“勞煩快些。”
阿酒跟著他一道出去,她回玉落院拿了能用的丹丸和藥粉,一路小跑回來,目光略過跪在地上的夜兒。
應是施針起了些作用,常念恢複了一些意識,呻吟著喊疼,阿酒拿出一粒藥丸喂他,常念拚死抵著齒關不肯叫藥進到口中。
阿酒沒想到,他一隻腳都踏上冥船了還未放下戒心,遂同他解釋道:“常念,這是百日丸,服下後會暫時失去意識,你的傷口很深也很長,我得為你縫合,就像一塊布被撕成兩半,要用針將其縫在一起,你的傷也是如此,沒有百日丸你受不了這痛,你會生生痛死的,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