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小苓逝
“阿酒姑娘累了,老奴扶您下去休息吧。”秦嬤嬤扶住阿酒的胳膊說道。
阿酒還想同鄭小公爺分辯,忽的感到胳膊上一緊,是秦嬤嬤,她小聲說道:“姑娘別再說了。”
到了玉落院,秦嬤嬤才放開她,“姑娘是不是覺得鄭小公爺不辨是非?明知小苓不是真正的黑手卻還要置她於死地,實在太不盡人情。”
阿酒回道:“小苓與此事脫不了幹係,要懲處她都是應該的。我隻是,還不習慣看一條活生生的性命在我眼前忽逝。”
她頓了下抬眸看向秦嬤嬤,“嬤嬤,我總覺得再給她一些時間,她會想通的。您沒見到過她在韓府裏,憑一己之力攔住好幾個粗使婆子,死活不讓她們越過去陸姨娘分毫,那個場景你們都沒見過,不顧儀表不顧行止,全憑護母的本能。
她雖出生在高門大戶之家,可日子卻比窮苦人家還艱難萬分,落了這麽個下場與其說是她自己選的,倒不如說是韓府的主母,還有她的父親,或許還有欺她的奴仆雜役,是他們幫她選的。”
她語速緩慢,可每個字都讓秦嬤嬤動容,“姑娘,你先休息吧,別想這些了。世子爺和夫人會看著辦的。”
阿酒沒再回話,靜靜的進了屋子,躺在床榻上,擁著被子閉上眼睛,腦海裏一遍遍憶起與小苓相識的每個場景,還有她自己來京都的每個場景.……
浣劍院內,秦嬤嬤將阿酒說的話一字不漏的說與景夫人和世子爺聽。
景夫人說道:“這丫頭性子太軟,怎麽能對敵人心慈!”
見一旁的兒子未答話,複又說道:“善良也是要看人的!對敵人心善等同於自尋死路!你得好好教教她,不然一不留神就被人囫圇吞了,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景嶸羽靜默半晌後說道:“讓青衣帶她去水牢。”
聞言,秦嬤嬤退了下去。
正睡得迷迷糊糊的阿酒被青衣晃醒,“起來,世子爺命我帶你去見小苓。”
阿酒跟著青衣進了水牢。
火把將不大的三兩間密室照得透亮,小苓坐在裏麵,沒有任何表情也不見任何生氣。
聽到腳步聲,小苓懶懶的抬頭望去,“嗬,沒想到你會是第一個來看我的。”
阿酒半蹲在地上,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她,“給你果子的人可有同你說過吃了這果子會如何?”
小苓輕鬆的說道:“假孕的脈相,一直想吃東西且停不下來,應該會撐死吧。”
“你不肯說出那人是誰,是因為那人待你很好?”
“總共就見了幾麵,談不上什麽好不好。”
阿酒手指緊抓鐵柵欄,“當真不悔嗎?要是你說出那人,我可以……”
她後麵的話未說完便被小苓打斷,“馨北軒裏你問我的問題還記得嗎?”
不等阿酒回話,小苓繼續說道:“我為什麽單與你過不去?嗬嗬,你從原州那種鄉野地方來,進了京都進了永安侯府,你應該同我一樣,處處賠小心,將心提到嗓子眼裏,生怕有一點做錯了會惹來嘲弄。
可你為何與我不一樣?你在侯府自在得很,要是你也跟我一樣有那麽一點點的拘謹,一點點就好,阿酒,那你應該會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
這是認識她以來,語氣最為親昵的一次,以致於讓人忘了她們此時身處侯府水牢。
“阿酒,你不知道吧,我母親也是原州人士,她是有名的繡娘,人美手巧,想求娶她的人不知多少,可最終選了我父親,一生都被困在京都。”
此時,小苓笑了,是沒有負擔的,沒有恨意的淺笑,與那笑一起的還有嘴角緩緩流下的一行血跡,阿酒大喊:“青衣,青衣!”
青衣聞聲趕來打開牢鎖,阿酒進去,剛要探脈便被小苓製止了,“是砒霜,阿酒,回原州去吧,這京都是會吃人的,吃了我娘不夠,也吃了我,也會,吃了你的……”
話音剛落,小苓的手緩緩放下,至死她臉上的笑都不曾斂去,阿酒眼角流下清淚,她控製不住的低泣,良久,阿酒幫她理好妝容,依舊是桃腮紅唇,金玉珠飾,珊瑚耳墜,與先前不同的是,她臉上滿足的笑……是小苓最美的樣子……
從水牢出來,聽說林大人和韓夫人來了,阿酒剛至正廳便聽到從裏傳來的爭吵聲。
“我已寫下休書,她的後事自然是由她娘家韓府做主,於林府何幹!”
“她一嫁出去的女兒,後事怎麽可能還由韓府操持!”
“被休的女兒不回娘家回哪兒?休書已下,她與林府就沒有一絲一毫的幹係!”
“你休想!你這是知道那妮子犯事了就匆忙寫下休書,我且問你,你這休書可有當麵交與她嗎!”
“哼,韓夫人好大的理!妾侍本是奴婢,將奴婢放出府難道還要主君跟她好言勸說?”
阿酒再也聽不下去了,她快步至前,“不入韓府也不入林府,在寺裏幫她供一牌位不行嗎?”
韓夫人瞥了她一眼道:“說得倒是輕巧,牌位上的字如何寫?”
林大人搶先答道:“自然是寫韓府侍妾之女韓苓。”
“呸!照我看應該寫林府侍妾!”
兩人又是一通你來我往的爭辯,阿酒冷眼看他們二人,好似小苓是個物件,還是我不要硬塞給你的那種,既不要就不該塞來塞去!
“原州繡娘陸婉芝之女小苓。”阿酒冷不丁說道。
“誰是陸婉芝?”韓夫人一時未反應過來,下一息便拍大腿說道:“好,這個寫得好!咳咳,那就這樣吧,費用嘛,林府不便的話韓府可一力承擔。”
林大人擺手道:“不必,好歹也是林某的房裏人,這點銀兩林府還出得起。”
這時阿酒才能從兩人的舉止神情中看出些高門富戶的架子,可悲可歎。
阿酒一路跟著到霧隱寺,林大人並未食言,不僅為小苓供了牌位還將她與陸姨娘放在一處,鞠躬後方才離開。
阿酒在心裏默念:哪日回原州,我將你們都帶回去,讓師父幫你們找一塊風水好地葬了,與春花好景相伴,不至孤單。
離開寺廟之時,阿酒聽到人言論,西邊的禪院走水被燒得一幹二淨。
阿酒的身形怔在原地,停留數息後複又離開。
後山禪院內,木魚聲‘咚咚咚咚’舒緩又不乏力度的響起。
“主子,是個姑娘,年歲不大,長得很好。”
‘咚咚咚咚’
半晌才傳來一句輕輕的聲音,“嗯,花圃裏唯一隻海棠開得好,將其餘的雜草都鏟幹淨。”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