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上元節
年節，高門之間頻頻往來，又因著半夏即將嫁入三皇子府，是以今年永安侯府登門的人比往年更甚。
玉落院內，半夏早早被請去夫人的院子見客，青衣也不知哪兒去了，連著幾日，阿酒都未能見到她們二人。
上元節那日，小桃和杏兒催著阿酒出門，行至門口才發現等她的是世子爺景嶸羽。
阿酒依舊是男裝打扮，可能是侯府吃得太好的緣故，五官身形都長開了些，全然不似剛來時孱弱，連束胸布都有些小了，比原先少纏了好幾圈才裹住。
景嶸羽見她桃麵鮮衣，那‘喉結’沾與不沾都能瞧出來她是女子，是以撕下了她的喉結，遞給她一個幃帽。
忽的，一隻茶白色的衣袖出現在她眼底，“今日人多，不便坐馬車。”
聞言，阿酒纖潤的手指揪緊景嶸羽的一角衣袖，由他帶著去街上匯入人群。
人潮湧動，叫賣聲、嘻鬧聲合在一起，引得阿酒掀起白色紗巾，今日街上的姑娘手裏俱拿了盞燈，各樣形狀的都有。
走在前頭的景嶸羽忽的感覺衣袖像是被絆住了，回頭一看，衣袖那角的人正駐足在賣燈籠的攤販前，指了指其中的一個問道：“這個多少錢？”
“五十文一個。”
聞言阿酒悻悻的收回了手指，嘟囔了一句：“真貴呀。”恍然想起來，她根本就沒帶銀子，貴不貴的和她沒甚關聯。
頭頂傳來清冷卻柔和的聲音，“要選哪個？”
阿酒拉了拉手裏的衣袖，揚首小聲說道：“我，沒帶銀子。”
含笑的男聲再次傳來，“選吧，我有。”
阿酒指了指當中的兔子燈，景嶸羽將燈遞給她，一陣微風卷起她幃帽的紗巾，小臉紅撲撲的，那雙清澈的眸子裏映著星星點點光，正一眨不眨的盯著手裏的兔子燈瞧。
景嶸羽的嘴角不自覺揚起，“走了，跟緊些。”
越往前走，街上的行人沒先前那麽擠，阿酒撩開紗巾，“我們這是去哪兒？”
“雲台。”
雲台是皇宮最外層的築牆，每逢佳節盛會，高門貴族皆會登上雲台，既可享受盛景與百姓同樂，又不至於被擠來擠去。
她聽半夏講過的，阿酒瞬時縮回了手，“我，也能去嗎？”
“當然。”
離雲台不足百米時，阿酒便聽到半夏的聲音，尋聲望去，半夏半倚在城牆上衝她揮手，“我在這兒！快來！”
雲台上已集了不少的公子小姐，與半夏在一處的三皇子陳牧野說道：“天哪，嶸羽怎會明目張膽的牽著一小郎君？”
半夏戳了戳他，低聲說道：“可小聲些！”
靠他們近的人早就注意到景嶸羽的舉動，那位清雋驕矜的世子爺就算是坐著不動都能吸引人的目光，更遑論現在，衣袖被一小童牽得好好的，正踱步向雲台而來。
“半夏小姐不必遮掩，京都誰人不知世子爺有位心愛的小郎君，廣漣閣裏抱著不肯撒手，上元節出門還戴著幃帽，這是聲怕旁人把她搶去。”
半夏瞪了眼說話的男子，“齊三，你當人人跟你一樣在府裏養了七八十幾個男子！表哥跟你不一樣！”
“世子爺自然與我不一樣，他隻鍾愛一位小郎君！”
吵鬧時，景嶸羽已經上了雲台，於他們身側。半夏往他身後瞧去，沒看見阿酒的人影，“阿酒呢？”
景嶸羽未回答她，端坐在一方桌邊，陳牧野和半夏遂湊了上去，見他神色冷淡，隱隱有股不快，半夏問道：“怎麽了？”
景嶸羽摩挲著手裏茶盞的杯沿，狹長的鳳目微眯，方才剛把阿酒的幃帽解下交由侍衛，阿酒便被她的好師兄叫走了。
“無事。”景嶸羽將茶一飲而盡，淡淡的說道。
阿酒這頭，南星把她拉到一側，神情慍怒，厲聲斥道：“你到這兒來幹什麽！”
頭一次見南星師兄發怒，阿酒一時有些懵，“師兄？”
還未反應過來，師兄的質問便一個一個接踵而來，“你什麽身份敢登雲台？在侯府多待了兩日便忘了你是從哪兒來的嗎！你之前是怎麽答應我的？早就同你說了京都不比原州，還有這幃帽怎麽回事，給你做的假喉結呢，同侯府小姐處了幾日你也要攀高門？你知不知道這京都，雲台之上坐的都是些什麽人……”
“你為何這樣說.……”
阿酒低垂著頭隱於陰暗處，看不清她的表情，聲音沙啞，像是在極力壓抑什麽。
南星不由向後退了一步，他方才都說了什麽！“阿酒，師兄剛才……不是的.……”
他不知道該怎麽向阿酒解釋，究其背後的原由該是由他來告訴阿酒嗎？
阿酒抬眸，通紅了一雙眼看向南星，她眼底那抹化不開的受傷像柄劍直刺入南星的心髒，“我從來都沒忘記我是誰，我知道，總有一天會離開侯府離開京都，這是我第一次來應該也是最後一次，我就是好奇想看看，這樣也不行嗎？”
南星靜默良久，阿酒是怎樣的人，他比誰都清楚，他不該說那些話的！他隻是怕，隻是怕，而已！
“對不起，師兄說錯話了.……”
阿酒深吸一口氣，狀似輕鬆的說道：“我們回去吧。”說完不等南星反應便往雲台反方向走。
南星不自覺攥緊拳頭，而後又鬆開，轉身之際，看到離他們不足百米的來人時，南星攸的跨步上前將阿酒拽了回來，緊緊囚於懷中。
阿酒用手推搡，略帶薄怒的說道：“師兄！”
任她如何用力，南星都不動分毫，他俯首低聲說道：“師兄是怕阿酒落入高門漩渦中，無力自保才會說那些話，阿酒原諒師兄好不好。”
“好，師兄你快放開我！”阿酒在侯府這些日子，秦嬤嬤又常教導她規矩，及笄的女子不可與男子這般親密的。
南星眼角數著對麵那人與他們的距離，八十米，六十米，四十米……
懷裏的人不停掙紮，遲早會引得旁人的注意，南星低聲哄道：“附草何時采摘藥效最好，阿酒答對了，師兄獎勵你翠玉卷好不好？”
翠玉卷成功吸引了阿酒的注意，附草不是隻在六月出嗎？難道別的月份附草也能長出來？
阿酒思忖間沒注意到身側經過的腳步，更沒聽到牆下侍衛喊的那聲：“齊國公。”
可南星見到了也聽到了，他嘴角牽起一抹冷笑，齊國公齊紹，娶了惠陰郡主做妻子，一品公侯，京都禦城軍的統領，嗬嗬，當真是風光無兩！
城牆陰影下，南星抬眸看向雲台，眼裏的恨意和不甘傾泄而出，他們有幾人無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