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光景裏,一個有些矮小的男人正踩著扶梯,吃力地將大箱貨物壘上雜物頂端。
開得很小的門縫後麵,幾個女同事正在竊竊私語,推搡出一個人來,躡手躡腳地走到扶梯後麵,然後打開手電筒,強忍住笑,將慘白的光從下往上打在自己沒有表情的臉上,隨即喊了一聲男人的名字。
男人轉過來,看到底下那張用口紅把眼角和嘴唇都抹得猩紅,好像有血溢出的臉,驚恐地尖叫出來,下意識地想跑,卻沒料到身子一個重心不穩,直接從扶梯上麵栽了下去,掉進雜物堆裏。壘得高高的雜物,劈裏啪啦地往下掉,紛紛砸在男人身上。隻聽見幾聲悶哼從雜物底下傳來,很快就不見了男人的身影,隻看到有一股血從雜物堆底下慢慢地滲出來。
“啊!”惡作劇的女人們都嚇壞了,顧不上去把男人從雜物堆底下扒拉出來,就紛紛轉身跑掉。
寂靜的儲物室裏,那一道血痕,安靜地蔓延……
“惡作劇的人,都該死。”
咬牙切齒的聲音,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帶著無盡的幽怨和憤怒。蘇心溏隨即感覺到耳根一涼,整個後背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並借著這股情緒爆發出來的想要掙脫的力量,她一下子從病床上坐了起來,睜大眼睛直直地看著對麵雪白的牆壁。
濃烈的蘇打水味道,在鼻尖縈繞著,讓蘇心溏快速反應過來,她又來了不該來的地方。但是現在看到醫院刷得慘白的牆壁,蘇心溏竟然前所未有地覺得安心,隻是還有點不可置信。她不是在儲藏室嗎?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居然暈過去,醒來就在醫院了?
蘇心溏模模糊糊地好像想起一點什麽,夢中那間幽暗的倉庫,那個男人的臉,那一句話,還有……還有傅雲曦?!她一下子想起了自己倒在傅雲曦懷裏的情景,卻分不清那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如果那隻是夢,那麽又是誰把她送到醫院來的呢?
“糖糖,你醒了?”
正當蘇心溏對著牆壁發呆冥思的時候,傅雲曦推門進來,就看見蘇心溏一臉麻木地坐在床上。他不由得皺起眉頭,腦海中還回想著她暈倒之前那副可怕的模樣,是而小心翼翼地叫了她一聲。
蘇心溏轉過頭去看著傅雲曦,愣了好久,在努力地分辨著這到底是真的還是隻是夢而已。而傅雲曦也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著她。
沉默的對峙,很快被跟進來的金俊恩打破了。
“咦,你醒了?”金俊恩若無其事地走進來,絲毫沒有注意到房間裏那股有些詭異的氣氛,也正好打破了這樣的對峙。
蘇心溏點了點頭,口齒清晰地喊了他們兩個人的名字:“雲曦,阿俊。我這是怎麽了?”
傅雲曦看到蘇心溏的眼神有了焦距,雖然還有點迷糊的樣子,但並不像早上在儲物室裏那樣看上去根本就不像她自己,他好歹鬆了口氣,走到她床邊坐下來,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確定燒也退下來了,他才能真的安心。
“這應該是我們問你才對。你怎麽會被關在公司的儲物室裏麵呆了一天一夜?”傅雲曦的眼神深邃起來。
金俊恩斜睨了一眼傅雲曦,心頭隱隱有點不安。剛才他就是出去打電話給金鬱兒,讓她暫時找個地方避避風頭,不然真不知道傅雲曦會怎麽找她算賬。誰知道電話打過去根本沒人接,他就進來了,看到蘇心溏醒過來,雖然心裏鬆口氣,不過又想到傅雲曦一定會追問這件事情,便又擔心起來。
果不其然,傅雲曦根本就是帶著答案在問蘇心溏這個問題,他心裏已經認定了這件事是金鬱兒在從中作梗,隻等著蘇心溏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複印證他的猜想,他就去找金鬱兒算賬。雖然傅雲曦作為表哥,不可能對金鬱兒做出什麽太過分的事情來,但畢竟是血脈親情,如果因為這樣而搞得一團糟,那也是金俊恩不願意看到的事情。而且他雖然不讚同金鬱兒的做法,卻能理解她的心。金鬱兒平日裏嬌慣了一些,但對她這兩個哥哥是很心疼的,她這麽對蘇心溏,也是替傅雲曦抱不平,隻是用錯了辦法,好心辦了壞事。
金俊恩正在腦海裏組織著待會兒要開解傅雲曦的話,甚至已經擺出了架勢,一旦看到傅雲曦變了臉色有往外衝的趨勢,他一定要盡快上去把傅雲曦給攔住。
蘇心溏不知道,在她回憶著昨天發生的一切時,金俊恩腦子裏竟然想了這麽多東西,不然她一定會笑出聲來。因為她的回答裏麵,壓根兒就沒有提到金鬱兒。
“我昨天在做資料的時候,想到在儲物室裏有點東西,想過去拿,誰知道一不小心就把自己關在裏麵了。我打電話給你,你給我掛掉了,等你打過來的時候,手機就沒電了,所以我……”蘇心溏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
其實想到昨天的事情,她心裏還是有些後怕,表麵上也是強裝鎮定。而且對傅雲曦說謊,也是要有相當的定力,才不會被看穿的。
“昨天鬱兒找過你。”傅雲曦似乎並不相信蘇心溏的回答,所以拋出了這麽一句話,言下之意好像就是說:你就直說了吧,昨天的事情是不是跟金鬱兒有關。
蘇心溏愣了愣,垂下眼眸想了一會兒,說:“啊,你說這件事。我本來不想說,隻是有幾個同事惡作劇,鬱兒出來幫我解圍,所以跟我多說了幾句話。你也知道她不太喜歡我,不過她也拿我沒辦法呀。你知道我臉皮厚嘛,不管她說什麽,我都當耳旁風的,也就懶得跟你提起來了。你也別怪那幾個同事,她們沒什麽惡意的……”
傅雲曦一瞬不瞬地看著蘇心溏,深邃的眼眸好像能夠完全洞穿蘇心溏的心思,讓她有種謊言被看穿的錯覺,說話的聲音也一句小過一句,最後完全沒有聲音了。她低下頭,臉頰微紅,用手扯著被子。
半晌之後,傅雲曦終於無奈地歎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