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心溏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在床上烙煎餅一樣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她隻能在被子裏蜷縮著，枕著自己的手背，呆呆地盯著陽台。
不知不覺，已經是後半夜，風雪似乎小了一些，但還是將陽台上的窗簾吹得飄起來。蘇心溏猶豫了半天，要不要過去把陽台門給關上，卻又迷迷糊糊有了點睡意，懶得動彈。她就這麽半眯著眼，視線裏的東西越來越模糊……
吱嘎——吱嘎——
不知什麽時間了，耳邊響起一串綿長的有規律的聲音，一起一伏的，攪得蘇心溏睡不安穩。她微微張開眼，瞧見對麵陽台的窗簾被風撩得很高，能夠看見外麵陽台上擺的都是花花草草，幽碧安靜，其中掩映著一把棕色藤椅，正在夜色中前後搖晃。
吱嘎——吱嘎——
就是這個聲音！蘇心溏一下子睜大眼睛，明明白白地看到那把藤椅上坐了個瘦削的人影！這樣大半夜的，在她睡的房間裏，怎麽可能會有人坐在陽台上？蘇心溏很快意識到不對勁，因為看見那人扶在藤椅一側把手上的手掌竟然是半透明色的！
蘇心溏倒抽一口冷氣，感覺身上好像瞬間麻痹了一樣不能動彈，然而窩在被子裏的身體還是被絲絲涼意爬滿，讓她止不住地打顫。
這、這裏怎麽會有……
忽然，坐在藤椅裏的“人”好像感覺到了背後注視的目光，慢慢地轉過頭，那張幹巴巴地像核桃一樣爬滿褶皺的臉，便正對著蘇心溏。
沒錯，那個老太太扭動的是頭，不是脖子……
蘇心溏感覺背上好像突然空了一塊，涼風習習地吹，似是浸入骨髓的寒意。就在眨眼之間，那個老太太幹枯的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然後整個腦袋就跟脖子分離開來，瘋狂地朝床邊撲來。
“啊——”蘇心溏使出全身的勁兒狂吼了一聲，屋外的飛雪也似被大風吹亂，在空中狂舞。
別過來！別過來！
蘇心溏緊閉著眼睛，在心裏頭哀嚎，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麽東西隔著被子在拍打她的身體。她什麽都不敢想，緊抓著被子瑟瑟發抖，直到聽見耳邊有人在叫著自己的小名。
“糖糖？糖糖？！”
蘇心溏小心翼翼地撩開被子，當看到屋子裏一片暖黃燈光灑在床邊那高大身軀上的時候，心裏頭緊繃的脆弱便再也抑製不住，一頭撲進他懷裏，抓著他的胳膊抽泣起來。
“好了，好了，發生什麽事了？”
傅雲曦一邊輕撫著蘇心溏的背，像是怕她背過氣去一樣，一邊小心翼翼地問道。
蘇心溏咬著唇一直搖頭，她很確定剛才看到的不是幻覺，所以心中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傅雲曦這件事情。如果說了，傅雲曦是否會相信她？又是否會把她當成怪物？如果不說，讓那東西就這麽留在傅雲曦家裏麽？
“做惡夢了？”傅雲曦試著問。
“……嗯。”蘇心溏隻能這樣先敷衍過去。
難得的傅雲曦這麽溫柔，揉了揉她的頭發，說：“好了，沒事了，做惡夢而已，睡吧。”
可是蘇心溏卻舍不得撒手了，緊緊拽著傅雲曦的胳膊，隻是搖頭，也不說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太過害怕，還是貪戀著他懷裏這久違的溫暖。有多久不曾在他的臂彎裏這樣毫無顧忌地撒嬌，她做夢都沒想過，在回到他身邊不久之後，就能再一次這樣真實地觸摸到他的胸膛。
傅雲曦低頭看到袖口上一片水漬，雖然看不見蘇心溏的臉，也能想像得到她滿臉淚痕的模樣。想起來，還很少見過蘇心溏害怕到哭的樣子，傅雲曦一時不知所措，直挺挺地坐在床邊，任由蘇心溏在他懷裏蹭來蹭去。
“我就在這兒陪著你，你放心睡覺，好不好？”傅雲曦覺得這麽下去也不是辦法，隻好哄著她。
蘇心溏側過臉，越過傅雲曦的胳膊偷偷地看向陽台，才發現陽台的玻璃門是緊閉著的。想想也對，房間裏開著暖氣，梅姨不會犯這麽低級的錯誤。窗簾都放下來遮擋著，隻能透過一條縫隙，看見外麵陽台，卻是漆黑的一片。那“吱嘎”、“吱嘎”的聲響，好像還在蘇心溏的耳邊回旋。
“我沒事。”蘇心溏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說。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傅雲曦家裏住著這些東西，萬一那東西存了害人的心怎麽辦？蘇心溏覺得自己有必要跟那位不速之客談一談，但不能當著傅雲曦的麵，否則他一定會當她瘋了。
傅雲曦看著剛才還瑟瑟發抖的蘇心溏，此刻一副強裝鎮定的模樣，心裏揣度有些不對勁兒。但既然蘇心溏不說，他也不會直接追問，本不幹他的事，又何必自作多情。
他是想抽身離開，可是多看了一眼蘇心溏咬牙硬撐的模樣，他心底便毫無防備地被一抹柔情戳中。他歎了口氣，低聲地說：“你以前也是這樣，在我麵前就算流淚了，也從來不說是為什麽。這樣子一個人逞強，還以為沒有我你也會過得很好，可是結果卻讓人好失望。”
蘇心溏一愣，抬起頭來不明所以地看著傅雲曦。
沒錯，從一開始出現在他的麵前，她就是一副潦倒落魄的模樣。在他眼裏，她過得還不如七八年前初遇的時候，即便那時候，她還隻是他眼中最不起眼的醜小鴨！
傅雲曦說著，從睡衣的兜裏掏出來一疊揉皺了的東西，遞給蘇心溏。
蘇心溏沒想到，傅雲曦拿給她的，竟然都是她曾經寫給別人的欠條！可是這些東西，如今全都在傅雲曦的手上，那意思就是說……
“我不想再看到有人要債追到我們酒店門口來。不過，這筆錢可不是小數目，蘇秘書你——要怎麽償還呢？”傅雲曦說著，俯下身來，靠近一臉惶恐的蘇心溏，嘴角浮現出淡淡的略帶邪肆的笑容。
蘇心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趕緊雙手抱胸，睜大眼睛瞪著麵前的傅雲曦。
怎麽突然覺得，他比剛才看見的鬼，還要可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