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馬在叫 0029 他不放心
邱蔚然其實知道,自己倉促之間想出來的說辭有很多漏洞,最大的漏洞就是深田一郎已經抓住的這一個。
但有些話既然已經說了出去,就不可能再有任何更改。
麵對深田一郎這樣的對手,本來就有漏洞的說辭再出爾反爾,隻會讓漏洞更大。
所以,她打定主意給深田一郎來個死不認賬。
反正這個漏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歸根結底,也隻是一個疑點,深田一郎不可能拿著這個漏洞把她怎麽樣。
再說了,不管怎麽說,她都是葉正文醫館的人,貌似深田一郎和葉正文關係還可以的樣子,深田一郎就算看在葉正文麵子上,應該也不會拿她怎麽樣。
然而,被帶離牢房之後,邱蔚然很快發現,自己高估了葉正文在深田一郎心裏的份量。
她被帶進了刑房。
叮當亂響的鎖鏈上還帶著血液的味道,被兩個行刑人員扯起來,綁在了邱蔚然的身上,也把邱蔚然綁在了刑架上。
邱蔚然像是被嚇癱了,整個人都向下委頓著,將整個身體的重量全都交給了被綁住的那兩根胳膊。
她用惶恐的眼神看著冷漠旁觀這一切的深田一郎,顫聲問道:“深田……深田隊長,你這是要幹什麽?我到底做錯了什麽,你……你要幹什麽?”
“我並不想做什麽,隻是希望給邱醫生提個醒,在大日本帝國皇軍特務隊的刑房裏,從來都沒有撬不開的嘴巴,也從來沒有聽不到的真話。”
深田一郎深吸一口氣,說道:“我並不介意告訴你,我對葉大夫充滿了敬意,而你是葉大夫的工作夥伴,我想你可能還是葉大夫的朋友。所以我很不希望今天這一幕的上演。但是,如果我聽不到我想要的答案,我寧願背負葉大夫對我的憤怒。”
接過行刑人員遞過來的皮鞭,他看著邱蔚然,說道:“最後一次問你,你真的沒什麽想要說的?”
“你想要我說什麽?”
邱蔚然看上去都要哭了:“你想要我說什麽我就說什麽!你讓我說什麽我就說什麽!求求你,深田隊長,求求你不要這樣……”
“我希望你告訴我真相。”
深田一郎問道:“那個在張根家的傷者,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
“是是是,我們早就認識。”邱蔚然十分配合的回答道。
深田一郎點點頭,接著問道:“你們認識多長時間了?”
“我們認識……”
邱蔚然嘴唇輕輕抖著,問道:“深田隊長,你說我跟他認識多久了?”
深田一郎瞳孔驟然收縮,手中的皮鞭猛地揮起,落在了邱蔚然的身上。
“啊——”
邱蔚然疼得叫了起來:“深田隊長,你讓我說什麽我都說了,你為什麽還要打我?你這是要幹什麽?……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中,深田一郎的鞭子反反正正的抽在邱蔚然的身上。
帶著美麗花邊的白色洋裝襯衫,很快泛出一道道的血痕。
很快,邱蔚然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深田一郎黑著臉,把皮鞭交給身邊的行刑人員,交代說:“潑醒她,給我……”
就在這個時候,刑房之中的電話突然響起。
深田一郎厭惡的掃了邱蔚然一眼,轉身接起了電話:“莫西莫西,我是深田一郎!”
也不知道對方在電話裏說了幾句什麽,深田一郎臉色一變,接著掛斷電話,一句話都沒留下,就急匆匆的離開了刑房。
……
……
北壩崖街的繁華在道路東首,而在長盛街和打水過道的交界口上,隻能隱約聽到那邊的車水馬龍。
路口東北角的電話亭裏,一個梳著小分頭的上班族用很輕柔的動作將手裏剛剛打完的電話放下,眼神卻是躲在電話亭櫥窗上張貼著的小廣告縫隙裏,動也不動的看著路口西南角的方向。
一個略微佝僂身子的人影沿著路南的那些商家大門,緩緩西行。
這人身上的穿著稍顯破舊,頭頂上戴著的那頂鬥笠也是有些破了邊,看著很像是街頭最常見的力巴,非常的不起眼。
但是小分頭上班族卻在這人偶爾側身四下亂瞄的眼神之中,看出了警惕和冷峻。
這絕不是屬於一個力巴的眼神。
最重要的是,這人的臉雖然抹了一些灰,做了偽裝,卻還是讓小分頭上班族認了出來。
這人是……宋誌明!
……
……
宋誌明上午在張家莊脫身之後,在白浪河邊長滿蘆葦的河灘裏,隨便找了一個地方藏了大半天。
昨晚的槍傷,因為子彈一直沒有被摘除,又耽擱了治療,在這天的中午漸漸失去了痛覺,隻剩下一種難言的酥癢。
宋誌明知道,這是傷口開始發炎的跡象。
多虧了邱蔚然塞給他的抗菌藥,讓他及時壓製住了傷口發炎的趨勢,但他知道,抗菌藥現階段的使用,治標不治本,他終究還需要盡快找人幫忙摘除子彈。
這是城外那些野郎中做不到的事情,能夠給他做手術摘除子彈的人,隻有城區才有。
所以,他需要返回城區。
偷了附近村落裏一戶人家院子裏晾著的衣服和鬥笠,他開始朝城區活動,沿路走到北壩崖街的時候,回城找醫生的願望很快被對蘭英的擔心所取代。
蘭英昨天晚上冒死給他提醒,讓他才得以逃生,在他離開長盛街之後,日本特務們能輕易饒了蘭英嗎?蘭英她……怎麽樣了?
腳步自覺不自覺的在旗杆過道拐彎,來到了福盛街,又悄悄的貼著牆根,走到了長盛街東口。
藏在鬥笠下的一雙眼睛悄悄西望,隱約而見他給蘭英租下的那間公寓所在的三層小樓。
隻是,曾經讓他在眾多夜晚每每看到就會感覺溫暖的燈光,這天晚上卻是沒有亮起,蘭英公寓的窗口是黑漆漆的。
蘭英不在家?她去了哪裏?還是她……被特務抓走了?
宋誌明在那家他經常光顧的鹵肉店門口稍作滯留,裝作挑挑揀揀人家肉食商品的機會,悄悄的觀察了一下四周的情況。
被昏黃路燈和各戶商家店麵裏的燈光照亮的街口,形色或者匆匆或者散漫的人們隨處可見,似乎並沒有什麽人在關注他。
街麵上是安全的?
宋誌明並不完全確定,因為他隻能觀察到街麵上的情況,卻不可能把周邊商號店鋪之中的情況全部觀察一個遍,排除掉所有危險。
但,他終於還是決定繼續西行,去看看蘭英,看看他的女人。
不然的話,他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