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在吼 0146 風在吼
葉正文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在一片黑漆漆的曠野之中艱難前行，空間裏陰風怒吼，每一道勁風都好像化身實質性的光影，在他的身邊纏繞，纏住他的雙腿，纏住他的整個人，讓他幾乎邁不開腳步。
這種感覺太累，太不舒服，他發自內心的掙紮著，就聽見邱蔚然在耳邊輕輕呼喚著：“葉少爺？葉少爺你醒醒，你醒醒……”
睜開眼看看，葉正文才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躺回了醫館二樓臥室的床上，邱蔚然守在床邊，正拿濕毛巾給他擦頭。
扭頭看看，窗外有點朦朧的亮光，像是天還沒亮的樣子，他好奇的問道：“蔚然，你怎麽這麽早就過來了？”
“還早呢，都上午九點多了。”
邱蔚然嫣然一笑，指指窗外，說道：“今天天陰得格外厲害，烏雲壓頂了，看著跟還沒天亮一樣，其實已經很晚了。”
“暈，我怎麽睡了這麽長時間？”
葉正文自己坐起來，拿過床頭櫃上的手表看了看，不覺苦笑道：“看來昨天晚上真是喝大了……”
“你能不喝大嗎？小劉早上跟我說，你和千葉副司令官昨天晚上喝了足足四瓶白酒，叫的第五瓶也下去大半。而且，千葉副司令官耍賴，喝的不算多，絕大部分都是你喝的。”
邱蔚然雙眼熠熠，望著他說道：“葉少爺，你這個酒量還真是深藏不露啊！我怎麽記得你以前沒這麽能喝呢？”
“是嗎？我都不記得了……”
葉正文有點頭疼，被她一刺撓，即刻想到有天晚上曾經在她和於掌櫃麵前裝過醉，不覺訕訕一笑，信口胡謅道：“可能昨天晚上喝的太高興了，喝到最後就沒感覺了。”
“這倒也不是沒可能，一般來說，人在高興的狀態下，都會喝得比較多一些。”
邱蔚然的眼神有些小小的玩味，歪著腦袋問道：“問題是，葉少爺昨天晚上究竟有什麽高興的事呢？”
“呃……”
葉正文撓撓頭，訕笑道：“我也不知道，可能就是喝高興了吧？美酒美食，多高興的事啊！”
“昨天晚上其實一開始我也挺高興的，就是不知道我高興的事情跟葉少爺是不是一回事。”
邱蔚然向前湊了湊，小聲說道：“葉少爺，昨天晚上日軍司令部發生了連環爆炸，毀了十幾間辦公室，死了十好幾個日本兵，爆炸的時候，正在樓上辦公的一些文職人員逃跑途中受傷的就更多了。”
“真的假的？”
葉正文悚然一驚，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問道：“司令部重兵把守，怎麽會被炸？”
“那我哪知道呀？”
邱蔚然看他不像是裝的，淡淡笑道：“我也隻是聽說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反正城裏都快傳開了，有說是獨行俠出沒的，還有說是共黨派了一支遊擊隊進城的，反正說什麽的都有。”
頓了頓，她又說：“不管怎樣，千葉副司令官如果沒被你叫出去喝酒，可能也會受到爆炸波及喲。葉少爺是不是為這個事高興？”
“蔚然你別開玩笑了，你……”
葉正文猜著共黨請他幫忙把千葉英助約出去吃飯，肯定是有所行動，但他真心不知道共黨的具體計劃，乍一聽邱蔚然說這個事，他心裏百感起伏，難以自抑，幹笑道：“我也不過我湊巧約千葉君出去吃飯而已，我，我也不知道昨晚會出這麽大的事啊！”
“大嗎？昨晚還出了更大的事呢。”
邱蔚然不動聲色的說道：“你可能不知道吧，日本人在城北萬家園街那邊有個秘密倉庫，專門存放藥物的。日軍司令部被炸之後，共黨趁亂闖入了這個秘密倉庫，劫走了一批抗菌藥。雙方聽說有交火，死了好幾個看守倉庫的日本兵。”
“哦？”
葉正文目光微動，忍不住問道：“共黨炸司令部是為了牽製日本人注意力吧？”
“聰明！”
邱蔚然輕輕笑了，說道：“隻可惜，日本人也不是傻子，尤其是千葉副司令官原來那個司機鬆本，他早早看透了共黨的行動目標，把抗菌藥調了包，還派人跟蹤，趁著共黨帶假藥集合之後，把他們包圍了。”
“呃……”
葉正文臉色瞬間變了，臉上的肌肉猛地一抽：“怎麽會這樣？最後呢？共黨逃走沒有？”
“走是走了，但共黨留下了八具屍體，逃走了……”
邱蔚然注意看著葉正文的臉色，輕輕歎息道：“大概四五個人的樣子。”
“……”
葉正文臉色果然慘變，整個人都顯得委頓起來。
他不知道共黨在城區究竟有多少潛伏下來的同誌，但是想來在日本人的鐵腕統治之下，潛伏者不會太多，一次行動就犧牲了八名同誌，對共黨而言，無疑是巨大的損失。
都是誰犧牲了？藍西璋？連文山？胡飛鵬？齊自華？小何？老關？還是……那些個他曾經見過麵的共黨的臉，像是過電影一樣在他的眼前漂浮而過。
隻是一個晚上的時間，有些人再也不在了……
葉正文的心裏亂糟糟的……
……
……
一整個上午，葉正文都沒有下樓。
留在樓上仔細梳理了一下邱蔚然今天說的這些消息之後，他終於意識到，共黨這次籌謀已久的計劃，其實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襲擊萬家園街秘密藥材倉庫，從而獲取前線最緊缺的抗菌藥。
不管是請他幫忙把千葉英助調出去吃飯也好，還是在日軍司令部製造爆炸事件也好，都是為了給這次襲擊服務。
隻可惜，鬆本看破了他們的計劃，並且破壞了他們的計劃。
共黨不單單一番辛勞全部白費，而且還犧牲了八條人命！
可是……
“抗菌藥我手裏就有啊……”
葉正文站在臥室的陽台上，心裏和外麵的空氣一樣冷，心情也像是冷風吹拂下的身體一樣瑟瑟發抖：“為什麽我就沒有早早的想辦法把安倍教授留下的抗菌藥轉給共黨？哪怕我提前給他們透一點風也好啊……至少，他們就不會白白犧牲那麽多人了……”
烏雲之後，有雷霆轟鳴，電光劃破天際。
雨，要來了。
咽下膽怯的苦果，葉正文隻聽到風在吼。
【第一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