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在吼 0055 臨別
4月29日的早晨,醫館三個人吃過飯之後,邱蔚然和二流子就挽起袖子著手收拾醫館的衛生,葉正文卻是到門口買了一份報紙回來端著看。
坐在醫案背後,眼角餘光偶爾瞄見邱蔚然擦桌子的身影,他心裏還有點莫名其妙的愜意:你邱蔚然是軍統鳶都站的副站長好大的官,還不一樣給我在這裏擦桌子?
心裏正美著,門口停下一輛黃包車,一個穿著豔麗的太太下車進門。
沒等著二流子扔下手裏的活上前招呼,她已經先來到葉正文麵前,欠身賠笑道:“葉少爺早,我是公署教育局羅副局長的太太!”
“哦,羅太太好!”
葉正文不認識這個姓羅的副局長,自然也不認識這位羅太太,有些納悶的起身,招呼道:“羅太太有事?坐下說話吧。”
“不了不了,謝謝葉少爺。我是來找邱醫生的。”
羅太太訕訕一笑,擰身跟剛從一樓輿洗間出來的邱蔚然擺手道:“邱醫生,我來了!”
“呀!是羅太太來了。”
邱蔚然放下手裏的抹布,迎上前來,親熱的挽了羅太太的胳膊,說道:“走,咱倆去裏麵說話。”
她笑吟吟的帶羅太太去了單獨隔出來的檢查室,一待就是半個多小時,等著再出來的時候,羅太太臉上看著略微發紅,走路還有點扭扭捏捏的。
邱蔚然給她拿了一些藥送她出門,葉正文隱隱聽到羅太太十分感激的對她說:“邱醫生,多虧了有你,要不然我遭老罪了,都沒地說去。這事您……您千萬替我保密啊,可別告訴別人。”
“沒事,替病人病情保密,是我們醫生的職業操守……”
一輛黃包車過來把羅太太拉走了,葉正文等邱蔚然回來,好奇的問道:“羅太太這是來看病的?”
“不然呢?”
邱蔚然的口氣理直氣壯:“你看她像是來找我聊天玩的嗎?……對了!羅太太的診金、藥費。”
一邊說,她一邊把幾張法幣放在了葉正文的醫案上。
葉正文越發感覺想不明白,問道:“這麽說,你昨天晚上跟那些官太太、貴夫人混在一起,真是給咱們醫館做宣傳的?”
“葉少爺,人與人之間最起碼的信任呢?”
邱蔚然一臉委屈:“合著我這給咱醫館幹了活,還得叫您三堂會審呢?”
“我錯了!中午我請吃飯。”
葉正文八卦的問了一句:“羅太太什麽病?怎麽還藏著掖著的?”
“你知道人家藏著掖著還問我?”
邱蔚然甩他一個促狹的眼神,揭曉了答案:“婦科病。”
葉正文果斷不再問了。
這年月不比後世,社會風氣使然,很多女人得了婦科病也羞於啟齒,不敢去醫院看,生怕別人知道了之後傳出去,敗壞名聲。
知道了羅太太大致得了什麽病,葉正文一開始沒多想,但坐了一會兒之後,腦袋裏猛不丁的鑽出來一個想法,覺得羅太太此後應該會和邱蔚然成為無話不談的朋友。
僅僅屬於兩個人的秘密,有時候也會成為一份友情的紐帶。
隻是,葉正文有些懷疑邱蔚然的友情是不是純正。
但不管怎麽說,邱蔚然那天晚上的忙活,果然給醫館帶來了不少生意,羅太太之後,又來了不知道多少張太太、李夫人,都是來找邱蔚然看病的,偶爾還有人被邱蔚然推薦到葉正文這裏,讓幫忙給號號脈把把關。
小小的醫館往來的人多了起來,進項也就多了起來。
5月的一個傍晚,送走下午最後一位病人之後,葉正文數數一天下來收到的診金和藥費,高興的說道:“蔚然,沒有預約的病人要來了吧?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咱仨晚上出去搓一頓怎麽樣?”
“少爺,晚上淑靜嫂子那裏走著?”二流子一下來了精神。
“你丫除了淑靜嫂子,還知道點別的嗎?”
葉正文瞪他一眼,話鋒一轉,卻是說道:“咱淑靜嫂子挨著的那家館子走著,不耽誤你照顧淑靜嫂子。”
二流子本來都蔫了,一聽這話頓時又眉開眼笑起來,說道:“我就知道少爺你也惦記淑靜嫂子的朝天鍋了。”
“葉少爺惦記不惦記淑靜嫂子的朝天鍋我不知道。”
邱蔚然促狹的看著二流子說:“但我知道你是惦記淑靜嫂子了。”
“少爺,邱醫生,不帶你倆這樣欺負人的。”
二流子臉上紅了,抬腳上樓,說道:“你倆就欺負我吧!我不伺候了!”
葉正文咧嘴笑道:“收拾收拾準備走了,你上樓幹嘛?”
二流子的聲音從二樓飛了下來:“我換身衣裳。”
三人收拾停當,正準備出門,一輛黑色的小轎車忽然風馳電掣而來,停在了醫館門口。
看看車上懸掛的膏藥旗,葉正文和邱蔚然悄悄對視一眼,臉上的表情都下意識的凝重起來。
車上首先走下來的是安倍教授和麻生教授,接著司機下車,擺好了一副輪椅之後,又從後車座上扶了江口下車。
“您就是葉大夫吧?前段時間您對我的盡心救治我已經知道了,如果不是您,我可能這輩子都不可能睜開眼睛了。”
江口腦袋上的毛還沒長出來,一張臉看著蠟黃蠟黃的,他看著眼前的葉正文,欠身說道:“葉大夫,多謝您救命之恩。”
“不敢不敢,救死扶傷,本來就是醫生的天職。”
葉正文趕緊上前一步,虛扶了一把,訕訕笑道:“我還想著過兩天抽個時間過去複查一下呢,沒成想在這兒遇上了。”
當初他紮廢江口兩條腿的時候,是發著狠的,誰讓這小鬼子屁顛屁顛的來送文件呢;但看江口現在這模樣,心裏不免有點動了惻隱之心。
“勞煩葉大夫惦記,實在是太感謝了。這段時間有安倍教授和麻生教授照顧,其實我已經恢複的不錯了。”
江口說道:“不過,鳶都醫院的治療條件畢竟有限,省城方麵批準我返回日本繼續治療。我這次來,除了向您表示感謝之外,也是為了辭行。”
“你要回日本了?”
葉正文愣愣神,說道:“回去也好,康複護理方麵,還是要在大醫院更加到位一些。”
“葉學弟,我和安倍教授也要回去了。江口君一路上的護理,就是由我們兩個負責。”
麻生教授開口道:“這次一別,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夠再見麵。真希望還有機會,能夠見識到葉學弟的神奇漢方啊!”
“你們都要回日本啊?”
葉正文對他印象還不錯,又是一個學校畢業的,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情分在,遺憾的說道:“你看這事鬧的,居然都要走。你們什麽時候走?我晚上請你們吃飯吧,也算是給三位送行。”
“我們今晚的火車,可能是來不及了。”
安倍教授開了口,和顏悅色的說道:“不過還是要謝謝葉學弟,謝謝你的盛情,也謝謝你為我們展示了漢方的神奇魅力。我為我此前說過的那些不遜的話向你道歉,有生之年,如果有機會,我會好好精研漢方,讓漢方在我們日本也大放光彩。”
“呃……”
葉正文有點懵。
當初被千葉英助拉到醫院,安倍教授對於中醫是萬般抵觸的,就差沒說中醫是巫術了,但現在看他臉上的微笑之間,好似當真潛藏著一絲絲的歉意,言談話語也十分真誠,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
安倍教授這是怎麽了?吃錯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