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水皰
鍾雲疏有那麽一瞬間僵住,隨即趕緊把趙箭扶上病榻,學著沈芩的樣子,摸頸側、探鼻息,觸手就是燙手的額頭,以及被口罩和隔離衣悶得通紅的臉龐。
沈芩不醒,趙箭昏迷,從小到大隻看過一次郎中的他能做什麽?
“花桃,距掖庭最近的藥鋪在哪裏?”鍾雲疏以非同尋常的意誌強迫自己冷靜,“掖庭還有馬車嗎?”
花桃一怔,“前陣子掖庭整改縮減開支,把馬車減到四輛,最後一輛應該是被劉能幹他們趕走了。”
“鍾大人,永案大亂,掖庭醫都調走了,尋常藥鋪大約也自身難保;永安疫病如火,也許外麵還不如掖庭。”
鍾雲疏硬挨了一記穿胸箭似的渾身一顫,掖庭偏遠荒蕪,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去最近的村莊快馬也要兩個時辰,現在連馬車都沒了。
他還能為沈芩做些什麽?
忽然,一聲驚雷炸響在頂樓上空,隔離房外的伸長脖子張望的男囚們嚇得縮回原位,怎麽忽然就打雷了?!都快入冬了,怎麽還打雷?
又一陣雷聲壓著房頂滾過,要把這樓震塌似的強烈。
鍾雲疏的側臉被雷前的強光照得慘白,隨即被懷裏的動靜嚇了一跳,沈芩被雷聲驚醒,人還有些迷糊,下意識抱緊了他的胳膊。
“沈姑娘,動了!”花桃又驚又喜。
鍾雲疏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落回原位,這姑娘從小怕打雷,這些年真是光長個子,其他的都沒長,哭笑不得地搖晃她:“沈姑娘,醒醒!”
雷聲不斷翻滾而來,氣勢強大地讓人懷疑是不是掖庭罪孽太多,被雷公電母盯上了?嘩啦啦!又一記雷炸響了!
沈芩蹭地坐起來,嚇得滿頭大汗,還差點與鍾雲疏撞個正著,睡眼惺忪地脫口而出:“下雨了?!”
“沈姑娘,你可嚇死我們了!”花桃突然放鬆,重重摔倒在病榻上,“趙大人,您快看看……趙大人!”
沈芩從熟睡到完全清醒,隻要三秒時間,心裏默念一二三,甩甩頭睜開眼,又是神采奕奕的狀態,黑亮的眼睛閃著光:“趙大人怎麽了?”
“沈姑娘……我沒事……”趙箭氣若遊絲、還硬撐堅強人設,“就是有點悶,還有些熱……”
沈芩這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撲在鍾雲疏的懷裏,這是怎麽回事?立刻起身,砰的一聲,頭頂撞在了鍾雲疏的下巴上。
兩個人忍痛了一會兒,才各自分開。
沈芩走到趙箭身旁,剛要問。
“他熱得燙手。”鍾雲疏先開口。
“口罩太悶了。”趙箭把口罩扯了,就聽到花桃的驚呼聲。
“趙大人,您的臉……”
隻見趙箭的額頭、顴骨和下巴內側,全都是亮晶晶的小水皰,在發熱變紅的臉龐映襯下,小水皰帶著淺淺的粉色。
沈芩迅速換了一副手套,招呼道:“外麵的幫個忙!”
“沈姑娘隻管說!”
“看住那個孩子,不要讓他出來!”
“好嘞!”一名逃獄男囚特別幹脆地坐在布籠前,幹瞪眼兒地盯著。
“趙大人,麻煩把衣服都脫了。”沈芩思緒飛快跳躍,水皰外加發熱,有很多種成因,需要更多的檢查體症。
趙箭的臉更紅了:“沈姑娘,這……不太好吧?”
“什麽?”沈芩一時沒反應過來。
鍾雲疏有些受不了,三兩下用布弄了個小屏風,把趙箭和自己攔在裏麵,說:“沈姑娘,要看什麽地方,我替你看。”
趙箭猛地捏緊衣襟口,在鍾大人麵前寬衣解帶也是壓力重重。
“鍾大人,檢查趙箭全身有多少地方有這樣的小水皰,你也換手套,不要直接觸碰,看完以後告訴我。”沈芩也不客氣。
隔離房的幾個火把,隔著有風自飄的布簾,把趙箭和鍾雲疏的身影投得格外巨大。
“快點!”鍾雲疏很不耐煩。
“鍾大人,我的身材比您的差遠了,我自卑!”趙箭磨磨唧唧地一件一件脫,“兩位姑娘,非禮勿視啊……”
“鍾大人,這簾子不會突然掉了吧?”
“再不快點,我來動手!”鍾雲疏的恐嚇非常有效。
很快,布簾上就顯出趙箭放大了的“瘦竹竿”的影子,真夠竹竿的。
“沈姑娘,頸部後項、前胸後背,全身到處都有……”鍾雲疏邊看邊說。
趙箭感覺自尊受到了最嚴重的傷害,“鍾大人,真的別看了……”
“閉嘴!”鍾雲疏懶洋洋地封口。
“鍾大人,我冷!”趙箭嚶嚶嚶,生生地把尋常的檢查現場,硬拗成嚴刑逼供的即視感,“大人,我真的冷,您看,我的雙手都青了。”
“可以了。”沈芩在紙上畫草圖,兩個人形上標滿了小水皰,隻知道他發熱,沒有體溫計也不知道發到多高,但是按燙手的程度,怎麽也在三十九度左右。
趙箭如蒙大赦,興高采烈地趕緊穿衣服,偏偏在這時,沈芩插話:“衣服不能過緊,水皰破裂會誘發感染。
“……”趙箭哭喪著臉,“鍾大人,您不能讓我就這樣站著呀。”
鍾雲疏扔給他兩件隔離衣:“快穿上!”
趙箭忙不迭地把衣服套上,這才長舒一口氣,本想愜意地伸個懶,一想到渾身亮晶晶的小水皰,立刻改為打了個嗬欠:“沈姑娘,我這一身都是什麽?”
“前兩日是不是也發熱了?”沈芩要搜集更多的發病資料,才能確診。
“是,沈姑娘,”趙箭有些興奮又緊張,還有些恐懼,“我到底得了什麽病?”
沈芩在紙上寫寫畫畫,水痘出皰以前,會連續發幾天高熱,等水皰出來,熱也退得差不多了,隻要不合並病毒性的並發症,完全可以自愈。
隻是,趙箭為何現在都高熱不退?
趙箭的提問沒有回答,心裏七上八下,很快就把自己嚇唬住了:”沈姑娘,您倒是說話呀,為什麽不說話?放心吧,不管您有什麽要求,我一定全部辦到。“
沈芩轉著手裏的小炭棍,有太多話想說,又忽然失語的感覺:“隻要你小心謹慎,一般不會留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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