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此地無銀三百兩總是壞事
霍光冷笑一聲，就直直往外跑。他還穿那一身鬥篷，他跑的不快，氣喘籲籲的，看在容龍和賀蘭願的眼裏，就如一個緩慢動作的土包。
賀蘭願先反應過來，他推了一把看起來像還在發愣的容龍：“人跑了。”
容龍看著呆，回答倒是快的很：“沒啊，那不是在那麽。”
賀蘭願：“.……你在講兩句，人就真的跑了。”
容龍看著還是呆的，他愣愣：“沒跑，他不是人。”
賀蘭願又好氣又好笑：“他要是人，我現在就一箭過去了。”
容龍：“你現在也可以一箭過去。”
賀蘭願聽到這句話，反而猶豫起來：“能殺死啊？”
容龍老老實實回答：“不能，他回頭可能把你的箭當兵器了。”他想了想，“回頭正好栽贓給你。”
賀蘭願有被氣到。他又無從發作。他又看一眼翟光：“他可要要進林子了。”
賀蘭願：“進了林子，我看你如何找。陌家和翟光認識的人都知道他死了，眼下他又活了，還活蹦亂跳，馬上就要犯下人命官司，到時候若是被曉得，首當其衝就會懷疑你。畢竟容氏通神通鬼。哎呀，想一想，當時容氏在朝廷都可以隻手遮.……這動作，會不會是眼下這位容氏給江湖的警告呢？”
賀蘭願一邊語氣隨意的著風涼話，一邊看著翟光氣喘籲籲的挪動，他挪就挪吧，還回頭看他們。見他們一動不動，頭一回還感覺有些心下不安，步子反而慢了一拍，也不知道是左腳拌了右腳，還是右腳拌了左腳，有那麽一回，他還麵撲黃沙，做匍匐狀繼續在黃沙上挪動。挪好一會，才爬起來繼續‘逃’。
這一切都發生在容龍他不是饒同時。
怎麽就不是人呢？看那賀蘭願看那鳳台，若是他們有心隱瞞，誰能知他們不老呢？若是不予樓的三十八名殺手無心招搖，誰又能知他們不死呢？
過來人苦口婆心勸那些愣頭青，要悶聲發大財要低調行事要不露鋒芒。都不聽。仿佛自己如真金白銀翡翠玉石那樣，若不是做成皇冠戒指大招大搖，那就和瓦礫泥土無甚區別了。
翟光若是低調些隱忍些，做些苦情狀的態度出來，以容龍的心性，指不定就能被混過去。到時候長地久的，日子多得是，機會也多得是。大可以等到容龍離開陌家遠遠之後，在返回把那大手大腳的夫妻相的夫妻一個一個勒死。
孩子嘛，看自己高興。
看那孩子叫誰爹唄。
這有什麽難抉擇的？
容龍：“借你的弓箭一用。”
賀蘭願手比腦子快，立刻就遞了出去。
他明明是連著箭筒一起遞出去的。不論是有沒有練過箭術的，都知道從箭筒中取箭應該先抓箭羽，容龍既然了要借弓箭，自然不是新手。他也正常箭出來。可是就在取出來之後，容龍也不知道是呆勁還沒過還是怎麽滴，居然用手摸了一把箭尖的部分。
賀蘭願那聲‘心’還未出口，就已經換成了‘哎呀’。
“哎呀，你怎麽這麽不心！”
箭頭部分鋒利無比，容龍這麽一劃，割出來的血頓時如注，他似乎不覺痛，也不想著包紮止痛，就那樣呆呆的看著那傷口流出來的血慢慢的在手心中匯成一汪。
比較自己剛剛咬破的食指，那都不算什麽了。
賀蘭願翻自己的金瘡藥。
容龍的下一個動作卻更加令他無語：容龍把手心裏的血，一股腦塗在了剛剛劃傷他的箭頭上。
然後他彎弓，搭箭。對準翟光。
他用手上的手拉弓，用力的時候手心仍然還在滴血。眼看那血就要弄髒他的衣裳，賀蘭願也沒多想，就把原本要給容龍包紮傷口的帕子伸出去接住廖下來的血。
容龍用餘光看到賀蘭願的動作，他：“多謝。”
然後放弓。
金色箭羽離弦，眼看要正中翟臨，這個時候好死不死，身後響起聲音：“賀蘭兄弟？”
是鐵心求。
賀蘭願回頭，果然是他。鐵心求孤零零一人，左右不見白停雨，他身上帶著酒意，像是出來醒酒的，他看看賀蘭願，又打量一旁默不作聲的容龍。
道：“二位有此閑情逸致，在比試箭法？”
鐵心求順著容龍射出去的箭望去，誇一句：“好劍法！不過這箭靶倒是格外獨樹一幟啊……”
賀蘭願原本心中緊張，聽鐵心求一，覺得奇怪起來，也順著視線看去。容龍射出去的箭直直釘在一棵大樹的樹幹上，於此同時射中的，還有一個眼熟的鬥篷，那鬥篷晃晃悠悠，正空空蕩蕩隨風擺動。
難道翟光跑了？
賀蘭願看向容龍，擠眉弄眼問他。
容龍氣定神閑，一臉無辜。
賀蘭願差點氣死。他還要分神去應付鐵心求，他無心也無精力，隻得打哈哈：“我和容少俠不過是無聊，他對我的弓箭起了好奇，玩一手罷了.……鐵兄怎離席了？酒宴結束了不曾？”
鐵心求本就醉意很重，思維混沌，他很是輕易地被轉移了話題：“那倒是沒有……不過今日這酒烈了些.……有些不勝酒力不勝酒力，嘿嘿。”
賀蘭願道：“那可見我的朋友？”
鐵心求：“白兄嘛，白兄酒量豪邁！”
一陣風吹過，吹得鐵心求酒意大起，他摸過身邊有依靠之物，襯手地很，就像瞌睡拋來枕頭那樣襯手，他靠著那依靠之物，覺得甚是舒心。
……
容龍並不打算加入這趟談話中，他借口去取回羽箭，離開了他們的談話範圍。賀蘭願一看鐵心求正著話，下一刻就依靠在木墩上酣睡。他頭疼一刻，然後立刻大大方方開始觀察容龍的舉動。
隻看到容龍拔下羽箭，隨手就把落下的鬥篷掛在一個枝丫上，他蹲下身在草叢中找了一會，摸到了什麽東西，露出一副嫌棄的樣子。
賀蘭願：“容少俠，怎麽了？”
他很是有些簇無銀三百兩的心虛：“是蟲子嗎？”
話音未落就跑過去看。
結果就看到容龍用兩根指頭拈著剛剛被翟光咽下去的紙團。賀蘭願看過一些人為了掩藏贓物把一些重要東西吞下肚，其實這毫無作用。隨手踢胃一腳，就能叫當場吐出來。隻是那贓物就真的髒了。賀蘭願從來不肯親手碰觸。有的時候連看都不肯看一樣，下人呈上來的時候都叫站的遠遠，似乎隻要視線交匯，就會折壽三年。
所以在看到東西的第一眼，賀蘭願立刻露出嫌棄的表情，可是還為等他移開視線，他就發現了異端：那個紙團，居然就是個紙團，幹幹淨淨，皺皺巴巴，極其幹燥。仿佛隻是被人揉搓擠壓一番，並不曾被沾染過口水吞進肚裏。
容龍看一眼賀蘭願就知道他眼下在想什麽，容龍：“我了，他不是人。”
賀蘭願聲：“那……眼下在哪來呢？”
“沒了，”容龍，他展開那個皺巴巴的黃紙，黃紙原本還有寫著翟臨的名字，還有圈畫的人，可是如今，幹幹淨淨，空無一物，“灰飛煙滅。”
賀蘭願一呆：“沒有來世了？”
容龍：“沒有來世了。”
到這裏，賀蘭願心裏大概是有零數。他不禁攥緊了手中沾著容龍的血的帕子。容龍看一眼，覺得賀蘭願並沒有給他帕子的意思，他也不什麽，就用攤開的黃紙擦了擦手，仔細把指尖凝固的血跡給擦幹淨。
賀蘭願似乎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遞上了手裏的帕子，一同遞過去的還有剛剛找到的金創藥。
容龍接過，：“多謝。”
他用手帕把手掌繞了一圈，也沒擦金創藥，隻是到打結的時候，著實費了一點力。賀蘭願看不下去，伸手給他打了個蝴蝶結。還很大。
容龍：“.……多謝。”
賀蘭願卻不客套，他問：“被容氏殺死的靈鬼，會灰飛煙滅嗎？”
容龍回答：“如果剛剛翟光讓我燒了黃紙，就不會的。”
容龍：“可惜我剛剛不慎，黃紙讓他搶走了。”
賀蘭願絲毫不關心翟臨的死活，他問：“那麽，對於賀蘭予以及那不予樓的殺手，你要如何做？”
他不等容龍想好答案，就：“殺了他們。灰飛煙滅。”
賀蘭願：“他們活了那麽久，造了如此多的孽，就算是還剩一世或者半世，也投不了好胎，隻怕豬狗不如。不如成全他們，死了個幹淨。”
“這筆買賣並不虧，你也了，他們不是人，可是我是。我是個人啊，白停雨也是人，我想活，白停雨也想活，我們生而為人，為何要去受一群不是饒製約呢？提心吊膽，助紂為虐？”
“這些靈鬼，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包括那個翟光。你知道他是怎麽死的？他好賭，一開始是偷陌家的油水去賣，企圖還利息，可是被陌家給查出來了，他就想賣了他的女人和兒子，又被陌家知道給攪合了。他沒了主意，怨恨陌家，就在一個晚上偷偷回到陌家的廚房把自己給吊死，他估計尋思著想變成厲鬼朝陌家索命，結果你也看到了，爛泥扶不上牆，爛鬼也成不了事。哦對了，他不老實，外頭還欺負寡婦——你他這樣的成了靈鬼，長日久，他得多壞啊？”
賀蘭願的這些話，比較往日的，其實不算多，可是今聽著，卻格外真。容龍不知道是賀蘭願故意而為，還是真情流露。
賀蘭願：“我知道你能殺賀蘭予，我太高興了。”
賀蘭願的喜悅之情簡直溢出言表，他道：“我其實心裏很早就有了一點蛛絲馬跡的猜測，在那珍寶閣的時候我就有了揣度，之後莫名其妙，賀蘭予要我殺了你身邊的徐長生，他當時還了一句話，他‘孩子要離開大人才能真正成長’——這句話是臨安轉述給我的。完這句話他就吩咐我下一個就要殺你。”
“賀蘭予想死，可是臨安不想賀蘭予死。白停雨總，臨安又瘋又蠢。其實不是這樣，臨安慣例賀蘭府，雜而不亂，每一本賬都對的清清楚楚，就算他一直以為一個雞蛋一吊錢，可是誰也別想從他眼皮子底下克扣一個雞蛋走。他定然是知道了什麽，或者如我一般，察覺了什麽。他很信自己的感覺，一旦有了感覺，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亂刀斬亂麻。”
容龍聽他講述經過，忽然心念一動：“所以你來陌家，是故意來找我？”
賀蘭願承認：“我和白停雨身邊一直跟著不予樓的幾名殺手，他們一半聽我指揮，可是另一層意思，是臨安派來監督我辦事。我好容易，才能來陌家，進陌家這幾，才得我和白停雨喘息。三，最晚就是論劍大會結束，他們一直在陌家之外的悅來客棧裏等我的消息。我脫不了太久，我也無法甩開他們太久。”
容龍心中明白了幾分，他慢慢梳理清楚了一些思路：“所以你先殺了徐長生，表了衷心，再借口來殺我，知道我會來陌家參加論劍大會，你就編了個理由，叫不予樓的人認為你會在陌家殺了我？”
賀蘭願露出一個並不圓滿的笑來：“我與不予樓，我若是能夠在論劍大會上殺了容氏，豈不是助我不予樓的威風？他們開始很是不屑，卻也要我不能與你過多來往。我想，為何不讓我與你過多來往？莫非怕我知道了些什麽？我偏要與你過多來往。”
賀蘭願把剛剛那個笑容顯出圓滿來：“我覺得若是不予樓他們不多這一句話，我反而還無從下手。這到底是夜路過多了，心裏怕鬼。”
賀蘭願直接問他：“是你的血吧？你的血沾上羽箭，對吧？”
容龍猶豫一下，還是點點頭。
賀蘭願想起來一件事：“所以，鳳台也是如此？也是這樣死的？”
容龍：“那是巧合，鳳台長生演的那把匕首，前一日正好用來傷了我。”
賀蘭願哈哈大笑起來。
“這就是報應。他若是當日放過你，也不會落那個下場，若是他不曾心急做長生演，也不會落那個下場.……可是這世上哪有早知道啊。早知道早知道，就算是再早知道，我都會去殺了徐長生。”
賀蘭願對上容龍投過來的視線，：“這是我和白停雨唯一的機會。我若是不殺了徐長生，我就沒有借口孤身去陌家。因為我我的請帖丟了，必須要有個請帖入席，而且，我當時不認識你，若是我不殺個人，你哪裏來的鬼和你告狀呢？是不是？”
“我想活，我想好好活，我不想殺人，也不像被人殺，也不像提心吊膽，或許你會，那就脫離賀蘭府就好了。可是脫離賀蘭府，我就餓死了呀。我和白停雨就餓死了呀。我們總得活著，吃飽了飯，才有力氣想什麽才是好日子吧？”
“不過放心，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我懂。我手上有血，可是白停雨是無辜的。能保一個就是一個。你幫我，我就告訴你安然的下落。”
容龍不吭聲。
賀蘭願歎氣，：“安然好著呢。被臨安遠遠送到城外莊子裏去了。我打聽過，榮華富貴是沒有，卻也不愁吃穿。我不知道你為何在乎他。可是你在乎他的生死，就像我在乎白停雨的生死一樣。我不問你和安然的交情，你也不必問我和白停雨的交情。”
“我就問你一句話，你願意不願意幫我？”
“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