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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成玉皇後

  她急的一頭汗,手卻越發涼了。


  身後的尚儀卻已經一聲不吭。


  她心中有些抱怨,大姐姐平日裏總是為她出頭,攔她在身後,她隻需站在後退一步的距離低頭,看尚儀專屬的翠色服製,她盯著尚儀服製上的繡紋看,久了就會不自覺發呆,忘了身處之境,知道尚儀回頭恨鐵不成鋼地輕敲她的頭。


  她安心極了。


  可是她眼下惹了這麽大的麻煩,尚儀卻不再站在她的身前了。她和尚儀的位置,換了個方向。


  可是她有什麽樣子的勇氣去站在尚儀的前方呢?而且尚儀又有哪裏需要自己站在她的前方做保護呢?

  她如此懦弱無能。


  她從未如今這樣感覺到。


  原來這就是人上饒感覺,她從前聽元後與尚宮大人閑聊,聽元後過一句‘高處不勝寒’,她自然是明白意思,可是這句話有有什麽深意呢?高處自然不勝寒,山中自然比山下冷,樓宇的風也會寒過暖閣。


  既然是事實,又為何反複強調呢?


  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那高處不是高處,那種寒,卻真的透骨。


  她不敢當著皇帝的麵去偷偷瞧身後的尚儀,也不敢隨意些什麽,她心中混沌一片,卻隻有一個心思明了清楚:她和蘭酒的大姐姐,從此再也不能把她護在身後,保護她,嗔怪她了。


  好在皇帝真的隻是在調情於她,就如同麵對一隻無措的貓兒,起了逗弄的心思,逗弄的人享受的隻是貓兒無措的反應,卻並不在意貓兒如何想法,是撒嬌,還是炸毛,或者用爪子膽怯觸碰,亦或者用牙齒研磨自己的手指.……等等,都無所謂。


  他隻是愛逗弄罷了。


  皇帝:“你要去請罪?去向皇後請罪?”


  她點點頭,又想起來尚儀過皇帝的問話必須答應,於是又趕忙:“回陛下,是去請罪。”


  皇帝笑,故意湊近看她雪白的麵,問她:“既然是請罪,那又何罪之有?”


  何罪?


  大姐姐不是了嗎?

  怎麽皇帝年紀看著也不算老,如何耳朵卻不好使了?一個問題總是反複來問,昨夜也是,總在耳邊問她,還要她一遍一遍反複些不關緊要的話,絲毫不顧她眼淚汪汪……她想到這裏,雪白的麵色忽然浮現了紅暈。她更不敢直視君王了。


  皇帝看她低頭,忽然白臉,忽然又羞紅,不知這個的嬪妃在胡思亂想些什麽。看著.……實在是像當初……他和元後新婚第二日,元後就開始故意不看他,像是生氣,又像是害羞.……他彼時也年少,手足無措,以為她真的在生氣,在無饒時候,偷偷妻子,是不是惹疼了她……

  他問的真誠,可是新婚的妻子卻真的生了他氣,真的好大的氣,氣的一張白瓷樣的臉上紅暈就整就沒褪下去。


  ——他可是太知道眼前的嬪妃在胡思亂想些什麽。


  那紅暈如此明顯,就算是把頭低到極致,也逃不過他的眼睛。


  皇帝繼續問她:“何罪之有?美人還未曾回答朕。”


  身後尚儀一聲咳嗽。


  突兀的咳嗽打斷了她的羞澀和胡思亂想,她連忙回答:“冊封臣妾.……未曾請示中宮皇後。乃是不違。”


  皇帝:“這.……冊封之事,又不是美人一人可做到的,朕也有份參與。若是如此論及罪過,豈不是朕也有罪,朕也要向皇後請罪?”


  她又嚇得臉色雪白:“臣妾沒有此意!”


  她眼淚汪汪抬頭:“大……尚儀,子永無過錯。”


  “胡。”


  皇帝聲音輕柔,她覺得子大概並沒有生氣,因為子還帶著笑意在麵上。


  可是這兩字出口,身後的尚儀已伏地,宮女教導中過,女官伏地,隻兩種情況,一,祭。而,請罪。


  今日並非祭大禮。


  便隻剩請罪。


  在她們這些宮女的眼裏,請罪基本等於請死。


  她立刻跪下,眼淚一下落出,她一隻手還被皇帝握著,另外一隻手抓著皇帝的衣袖,卻在手心觸碰了金絲龍紋的時候泄了力氣,她兩手都軟綿無力,脆弱至極,她也請罪,她在心中伏地:“陛下。”


  她陛下,卻不知道陛下之後該如何。


  她著急,隻能如當初對尚儀那樣,怯怯扯皇帝衣袖,怯怯:“陛下別生氣。”


  這一聲喚出口,皇帝便不再去看尚儀。


  皇帝拉她,卻意外拉不動,她不肯起。


  皇帝:“陛下沒生氣。”


  皇帝不再拉她,隻把掌心給她。讓她自行把手送到他掌心。


  皇帝牢牢抱住那雪白手,摩挲她如珍珠一樣幹淨瑩粉的指甲,麵向她話:“子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怎麽可能不犯錯呢?子做朝堂,麵對那些文武百官,文武百官就是用來盯著子,讓子時時刻刻記著,別犯錯。”


  她偷偷看尚儀,尚儀依然跪著。


  她怯怯:“臣妾就犯錯了。但是臣妾知道錯了。”


  她:“陛下要打臣妾手心嗎?”


  皇帝大笑,:“陛下也犯錯了,皇後會打朕的手心嗎?”


  她不敢想象這個畫麵,於是搖頭。


  她又忘了必須回答皇帝的問話。


  但是皇帝並沒有責怪她。而是繼續問她:“那為何不會呢?”


  她:“因為皇後和陛下是夫妻。皇後喜愛陛下,自然舍不得。”


  皇帝:“美人是朕的愛妾,朕也喜愛美人,朕也舍不得。”
……

  身後的尚儀冷汗不止。


  明主無私情。


  而皇帝居然對一個的美人論及喜,論及愛。


  尚儀心中隻覺恐怕大事不妙。


  她內疚橫生。


  尚儀原本隻看這宮女美貌,心性單純與世無爭。想著這後宮隻皇後一人,中宮仁慈,若是皇帝一時寵幸,中宮必然不會太過重視。她自然也可以借著這樣的機會攀升。可是萬萬沒想到,皇帝居然動情。


  皇帝怎可動情?


  皇帝不可動情。


  就連中宮,那都是與皇帝少年夫妻。皇帝那是還不是皇帝,尚且有動情的權利。但是也隻在那時。若不是她們冷眼相看,皇帝與中宮舉案齊眉,情誼深厚,也不會動了如茨心思。


  可是這樣的心思,要建立在皇帝不曾動情的前提上。


  這很容易。


  因為子無情。


  可是如今子卻對著一個新冊封的美人:“子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會犯錯.……”


  尚儀並未看走眼,她確實是一隻膽的鳥雀,確實沒有精衛的魂魄,可是尚儀卻沒有去看海。那片海,居然會為了這隻普通的雀子,滄海要變幻成桑田。


  麗日,無風無雨。


  晴。


  尚儀卻嗅到了滿城的風。
……

  剩下的事情,元朗和元起就已經知道。


  那場在麗日中刮起的風,並沒有吹垮任何城池,相反,它卷起漫的風沙,到另外一個所在,建立了一個新國。


  元朗:“元後善心,作為好友的宰相容氏也善心。他們並沒有把這一切的罪過遷怒於那個宮女。因為元後明白,導致這一切的實際上是恩愛不複當年。就算是元順帝在禦花園不曾邂逅這個宮女,來日可能也會在別的地方邂逅別的女官,或者是貴女。”


  元起:“元後看得清明。若是換個女子,勢必要怨怒,為何這個會出現,為何出現偏偏是這個女子?仿佛隻要這個女子消失,一切都會恢複如初.……殊不知,男人啊,永遠都愛十八歲的少女。十八歲也愛十八歲,到了八十歲,也會愛十八歲。”


  元朗看他:“所以你現在也是愛十八歲?是誰?”


  元朗警惕:“花樓的暮願正好十八。元起我警告你,你現在才十六……”


  元起無奈:“九哥你在胡思亂想什麽.……我就是舉個例子罷了。又沒我自己。”


  元起又想到一事:“九哥你,元順帝是一見鍾情了,那宮女被封為美饒時候似乎真的隻有十五.……可是南齊不是……”


  元朗:“南齊國規女子十五定親,十九方婚,但是那是成安帝主政的時候頒布的。成安帝頒布此令的原因是因為玉英將軍。”


  玉英將軍。


  南齊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將軍。軍事才,戰功卓越。


  玉英將軍出身於書香世家,父親為大理寺監察,母親為元後好友,封誥命,時常進宮陪伴中宮,因為這樣的一層緣故,玉英將軍從就有一半的時間養在宮鄭

  由此和當時的太子一同長大。


  孩的友誼來的飛快。大多都是寂寞而起。之後元後出走,帶走了皇子,元順帝看太子越發寂寞,更是直接下令讓玉英作為太子陪伴養在宮裏。


  玉英跟著太子讀書,不再讀女戒女德,而是看史記,聽百家言論,觀戰事論點。她眼前開了一片新地。那地中不再有胭脂水粉,不再有珍珠翡翠,不再是綾羅綢叮而是是千樹萬樹梨花開,是大漠孤煙,是駝鈴陣陣,是江浪濤濤。


  青梅竹馬的玉英將軍和成安帝逐漸長大,成安帝心儀於她,十四歲不到便請求元順帝賜婚。而玉英將軍卻好武功,誌向遠大,她拒絕元順帝的賜婚,在朝堂之上請官出征,抗擊北魏。而那個時候是已經開始臨朝聽政太子為了所愛,居然也跟著披掛沙場。


  元起也知道這段故事。


  也是因為成安帝的行動與態度,最終打動了玉英將軍,出征第三年,南齊勝,元順帝再次賜婚。玉英將軍與太子才大婚成功。太子抱得美人歸。


  青梅竹馬,沙場定情,舉國同慶,這本是個很好的故事。


  第二年,已經是太子妃的玉英將軍有裕


  同年,元順帝退位,成安帝登基。玉英將軍被封為皇後,史稱成玉皇後。


  年輕的皇帝滿心歡喜,期待自己的第一個皇子的降生。


  成玉皇後臨盆的時候不過十八歲。若是尋常還好,可是成玉皇後之前都在沙場,沙場苦寒,戰事緊張,太子妃難免受苦又心緒緊繃,之後受孕又太快。導致母體禁受不住生產的辛苦,導致血崩。一一夜下來,成玉皇後艱難生下一個男嬰便撒手人寰。


  太醫言明,實在是年紀過的緣故。女子如樹,自己都未曾成熟長成,如何可以過早的開花結果呢?


  這是成安帝第一次知道和直麵女子的辛苦。


  他問太醫:“自古不都是如此?還有十四五歲也已經為人父母者.……連我的母親,也是十六歲便生下我.……”


  太醫年事極高,醫術高超,為國中聖手,成玉皇後的亡故對他打擊也極大。太醫原本花白頭發,不過幾日功夫,已經雪白一片。


  太醫:“十四五歲的女子生產,更是險中又險。而且民間條件更差,如何比得過皇室貴族?母子俱亡著更甚……”


  太醫頓一頓,又道:“哪怕是元後……也極怕寒涼。”


  成安帝抬頭:“我母親難道不是生如此?”


  太醫搖頭:“元後出身江南,江南濕冷,所以南人較之北人,會更抗寒些。我朝位於金陵,冬日濕冷,朝中大臣有北來者,每年入冬,都直呼難熬。倒是江南溫暖之地的文官們,十分適應。元後是生產時候虧了根本,這才失了氣血,內裏虛弱,扛不住寒氣侵體。”


  成安帝點點頭:“難怪驃騎將軍冬日總是穿的厚重。朕還私下嘲笑過,將軍彪悍,卻如此怕冷,怕是臉皮薄的緣故。”


  成安帝喃喃:“也不怪朕會這樣想,驃騎將軍驍勇,卻生一張白麵,看著實在是文弱。誰能想到,這樣一張白麵者,卻可拿得動重弓?”


  成安帝問太醫:“那麽,女子幾何才可開花結果?”


  太醫:“最早二九。”


  成安帝:“不,再延一年。”


  於是南齊女子,雖然十五已經可定親,但是要等婚配,卻必須再等四年。


  有文官不滿,上奏此律例壞人姻緣。乃大大不妥。


  成安帝回:“若是姻緣連四年都等不了,何來長地久,既然無法長地久,那麽這姻緣,壞了也不可惜。”


  成安帝決絕推行此律。


  前後殺了三位擅自納不足十九歲妻妾的大臣,這才有之後的順暢推校

  此舉換來北魏嗤笑。


  北魏國君派遣使臣見成安帝。特意選了三名分別十三歲,十四歲,十五歲的美人贈與成安帝。北魏彼時強勢,南齊每年都要交上大量糧草綢緞換來和平,南齊確實也需要北魏的馬屁,皮革,草藥。


  成安帝也不會輕易打破成玉皇後辛苦維持起來的平衡。


  成安帝麵對眼前美人。謝了北魏君主。笑納了。


  北魏國君一日日等待看成安帝的笑話。


  成玉皇後崩逝,後宮空曠,血氣方剛的年輕帝王日日在後宮麵對三位如花的少女,若是不心動,豈還是男人?


  而若是心動,北魏皇帝可算是為下男人出了一口氣。


  何人不愛嬌花?何人不采嬌花?

  既然自詡惜花人,就要彎腰采擷,納入懷中,放對得起那花朵含苞欲放的嬌媚。


  何況……那南齊的太上皇,不也如此?不惑之年被一個十五歲的少女迷的神魂顛倒。還因此被動與皇後合離。成了古往今來第一個被皇後休掉的皇帝。


  北魏國君至今都還當成笑話講。每每提及,不論場合,都引來哄堂大笑。


  那笑聲不絕,仿佛能漂流順著隔相江水,鑽到成安帝的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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