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心亂

  這日，蓮心殿竟是如此熱鬧。


  那皇後前腳剛踏出不久，韓芠便來了。


  韓芠往日是最安靜的人，在這宮中也是無爭，也不醉心於這宮中的權勢，所以平日裏亦是和這宮中的妃子無來往。


  今日見她來，倒是讓顧念有些意外。


  韓芠也不含糊，直接在蓮心殿張望著，似乎擔心其他人的到來，顧念亦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便直接說道：“皇後娘娘和徐太醫已經離開，想必今日也不會有人來了。”


  此言一出，韓芠竟是笑了。


  “似乎涵妃娘娘已經知道我的來意了。”韓芠淡淡的說道，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顧念知道韓芠心中所想，她本是獵戶之女，生性愛自由，卻是機緣巧合進了這宮中，她雖不喜爭鬥，卻也是心善，隻是在這宮中能安穩生存的，又有幾個“好人”呢？


  這白骨堆砌成的繁華，終究是讓人看了去，叫人畏懼，叫人害怕。


  韓芠入了宮，先是擔心皇上病情，卻是想著出宮一事，她並非薄情，而是她本無爭那後位之心。


  而皇上久病，也無法臨幸後宮妃子，她們仍是清白之身，若是等得久了，待這些貴人人老珠黃，也是完璧之身，她們待在這宮中又有何用？

  而皇上病死，她們也會送去陪葬，隻是皇上慈悲之心，興許會讓她們離開皇宮，前往那大理寺，削發為尼，畢竟這皇上的妃子，本是要隨著皇上一起陪葬的，而這大理寺的去處，竟是最仁慈的一種。


  隻是，顧念竟是想到了這個層麵上，既然那韓芠會有勇氣來找自己，定是已經做好了打算，而且是死的打算。


  若她能趁著大理寺之時，不僅能逃離這皇宮，也能離開大理寺，甚至是回歸她想要的自由生活。


  現如今，韓芠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顧念，你可願意和我一起出宮？”韓芠見顧念一副思考模樣，竟以為顧念也在思考此事，她以為顧念會和自己有一樣的想法，但其實韓芠會錯了意。


  她將這句話說完後，又是另外一個反應，韓芠見顧念這種反應，她又是失望又是悲傷，“原來你都是騙我的。”


  她語氣之中有無奈，也有遺憾，卻無憤恨之情。


  是韓芠會錯了意，這又如何能怪罪顧念呢？

  “韓芠，並非我不願意，而是此時此刻皇上尚且在世，你若消失，別人又會是以一個怎樣的罪責來定義你，若是被人發現，無論你藏在哪裏，這宮中的人都會將你找出來的，你可知卿緋月的死因，是為皇上而死，而你是······”顧念此刻說話十分嚴厲，隻是她字字在理，韓芠都是聽不進去的。


  從韓芠踏進蓮心殿的那一刻，便早已下定決心，她不過是為了尋找一誌同道合的人，隻是顧念並不是，終究是讓韓芠失望了。


  “我自然有自己的打算，若是無法離開皇宮，得到我想要的東西，我也不過是個活死人罷了，這心死了，身體留著又有何用？”韓芠淡淡的說著，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


  顧念聽完她的話，便知道韓芠心意已決。


  她雖知道無論如何，也是勸說不了了。


  隻是不知為何，她竟為韓芠感到悲哀，但她還是忍不住勸說了一句：“如今卿緋月已死，你在這宮中無緣無故的消失，若是被清言驗出結果，那江湖之大，又怎會有你容身之所呢？”顧念說此話，全是出於對韓芠的關心，字字真情。


  韓芠聽完，卻是搖著頭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考慮過，但皇後也說了，會在這宮中叫來法師，我隻要混在那群人之中，照樣可以出宮，隻是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怎能錯過？”她說這話的時候，眼中閃著光，似乎是看到了希望。


  顧念知道她並非等不到這樣的機會了，而是再也等不下去了。


  南宮靈貼身侍女青兒的死，卿緋月之死······


  這些人的離奇死亡，若是細想一番，定能明白其中意味。


  卿緋月有著一張絕美的臉，再怎麽想不開，也絕不會尋死，而那南宮靈身邊的侍女，能和她如此親近，南宮靈是何人，是一單純善良之人，那青兒也絕不會是一攻於心計之人。


  那卿緋月的死因，雖是難想，但韓芠也猜到了幾分，她也是一聰明人，隻不過展現出來罷了。


  “你試過幾次了？”顧念輕聲問道，此時顧念也已冷靜下來，臉上也無一絲波動，隻是淡淡的問道。


  “試過很多次了，但都失敗了。”


  “你已經知道這難處了，且不是一次兩次了，且自珍重。”


  此時此刻，顧念倒是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也是唯一能夠成功的一次。


  顧念話音剛落，韓芠卻是一臉自信的說道：“你放心，此事一定會成功的。”


  一瞬間，顧念竟有些錯愕，她不知道韓芠的自信，是從何而來。


  韓芠似乎看出了顧念心中所想，便笑著說：“方才我來你這蓮心殿時，已將這一打算說給皇後娘娘聽了。”


  片刻之前，皇後還在這蓮心殿，和顧念說著那池塘中的遊魚，那寓意是否是指韓芠呢？


  而那法師前來，是否是皇後有意為之，而是促成了韓芠的離開。


  顧念雖是這樣想著，卻未將自己的想法告訴給韓芠，一旦人做了決定，便是很難改變的，更何況，韓芠是個聰明人，能夠用勇氣將此事告訴給皇後娘娘，定是下了決心，也是做好了打算。


  “顧念，你可知道這宮中來法師，又有幾個人知道呢？”韓芠此話一出，顧念又是一陣錯愕。


  韓芠身邊又有誰······而顧念身邊尚有蘇雲能成為自己的左右手。


  此時此刻，似乎最應該冷靜的不是韓芠，而是顧念。


  韓芠不過是個獵戶的女兒，在這宮中，身後亦是無一點勢力，卻能知道這法師進宮之事，而這件事，若不是皇後提出，她也是不知情的。


  而有權能將這法師請到宮中來的，也就隻有幾個人。


  大理寺是何種地方，那寺廟也隻有後宮佳麗為皇上祈福之時，才會來到此地。


  至於平時，更是無人問津。


  並非這大理寺不靈驗，而是此地早已成為皇宮中專用的寺廟。


  “你何時找的皇後？”顧念一臉驚訝的問道。


  韓芠平日在這宮中，太過於安靜了，以至於顧念都忽視了她的存在。


  “卿緋月死後幾日，我就去找了皇後娘娘。”


  “可皇後為什麽會幫助你，又為何將此事告訴你？”顧念不知不覺的問出了這些問題，也沒意識自己臉上表情的變化。


  要知道，顧念平時都不會將自己的表情顯現出來。


  隻是今日韓芠所說的話，太讓顧念感到詫異。


  韓芠卻是搖著頭說道：“皇後娘娘可跟你說過那遊魚之事？我本來是一條遊魚，不該放置在這宮中的池塘裏，卻要把我養在這池塘裏，這和讓我死，又有什麽不同呢？”


  既然選擇進了皇宮，便注定要承受這些無謂的孤寂。


  韓芠想要的，就是離開這宮中，這前前後後的理由，她早已想得一清二楚。


  這一次，顧念竟再也不想說什麽了。


  這本是韓芠的人生，這是她想要追求的自由，亦不是顧念能理解的，她又怎能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批判韓芠的對錯，這是她想要的生活。


  此時此刻，顧念再次看著那池塘中的遊魚，卻是入了迷。


  她何時能像韓芠一樣，不顧一切的離開這宮中？就連這池塘中的遊魚，顧念也是羨慕的，雖是在池塘中，卻也能自由自在。


  皇後說的那番話，似乎不是說給韓芠聽的，而是說給顧念聽的。


  隻是，皇後娘娘為何要來到這蓮心殿，又為何對顧念說出這番話，莫非是她早已看出了顧念心中所想，才會如此？


  那池塘中的荷花開得十分茂盛，可那水裏的遊魚是開心的嗎？


  顧念並非魚，自然不知魚之樂。


  宮外之人，她們隻是認為這水中的魚，生活在如此安逸的環境中，定是十分幸福的。


  隻是這宮內人，則是認為魚兒生活在一個不自由的環境中，哪怕有“錦衣玉食”，這心中也絕不會快樂的。


  但這些都是世俗的眼光，那魚兒隻要有水，又能尋覓食物，管它快活不快活，都和人們無關。


  隻是為何不樂，那池水雖廣，卻不及江河之大，雖無野炊，卻無前景可言，這都是人們的想法罷了。


  韓芠若想離開這宮中，又怎能是顧念阻止得了的？皇後尚且沒有阻止······


  恐怕皇後會支持韓芠，也是在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影子，皇後也是一普通民女，隻是嫁給了皇上，便要披上這鳳冠霞帔，成為一國之後，再無任何自由可言，她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人注意，稍有不慎，便會······


  當所有的人認為她是幸福的，恐怕她的內心也是十分孤寂的。


  但皇後自己做不到，想要放走那條遊魚，能成全他人，又有何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