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遊魚
“你是不是心中已有了答案？”徐太醫見顧念這副模樣，竟問出了這樣的一句，他知道顧念背後的勢力，但她在宮中素不喜爭，沒想到說出此話後，顧念仍未有任何反應，徐太醫卻是失落，“枉我錯信了你。”
他語氣中既包含著無奈，又有怨恨之感。
顧念是個聰明人，他說的話怎會不懂？
“徐太醫，我並不知道，現如今卿緋月死因已定，逝者已去，這都是你我不能改變的事實，你若想找出凶手，也隻是憑空猜想，並無其他有力的證據，若拿上你的一切去賭，你又能如何？”顧念此刻說著這樣的話，全是為徐太醫在考慮，隻怕是徐太醫的耳朵裏，什麽都聽不進去，他一心認定卿緋月之死是他人所為，隻想找到這凶手，卻是無果。
若不是徐太醫已到了走投無路的地步，他也不會說出這番話。
“微臣自有打算，涵妃娘娘多慮了。”徐太醫說上這樣一句。
顧念聽完他此番話後，知道她心意已定，無論她說什麽，怕是再也勸不動了，隻是不知為何，她還是想勸說一句：“如今卿緋月已死，你若想要查出她的死因，定會經過南宮瑾，但你和她非親非故，哪怕你能讓人重新去查她的死因，若是被人知曉你和卿緋月的關係，你又該如何？你可知道自己已犯了欺君之罪，一個太醫為一貴人徹查死因，定會被人引起懷疑，現在是最好的結果，莫非你想讓卿緋月連一個安安息的地方都沒有？”顧念將這層道理說得清楚明白。
徐太醫卻是搖著頭說道：“月兒是不會自殺的，你又以為我沒想過這些嗎？月兒姿色過人，定是因為有人嫉妒，才會如此。”
顧念知道，徐太醫並不怕失去自己現有的地位，而是卿緋月的真正死因，他想要知道，究竟是何人所為，哪怕賭上他的所有，也是心甘情願的。
“但卿緋月真正的身份被暴露，你認為她還能葬在皇陵裏嗎？”
卿緋月之死，竟讓徐太醫下了如此大的決心。
“她已經死了，你還想讓她死無葬身之地嗎？”卿緋月一字一句的說道，那聲音雖十分微弱，卻說到了徐太醫的痛處。
此時，徐太醫已冷靜下來，臉上再無一絲波動，便是問了一句：“那依娘娘之見，微臣應該怎麽做？”
“你在這宮中十幾年，便知道這皇宮中的法則，且自珍重。”此刻，顧念也不再勸說徐太醫去找那凶手，而是這樣說道。
一個人一旦下了決心，便是很難改變的。
而恰好徐太醫是失去了女兒，那複仇的決心也是很難改變的。
“宮中是這般，能奈我何？”
一瞬間，顧念竟有些錯愕，她不知徐太醫這自信是來自於哪裏，而未等顧念問起，徐太醫卻是這樣說道：“此事定有蹊蹺，微臣要稟告給皇後娘娘。”
“什麽？”
這是顧念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的，皇後雖未插後宮之事，但這卿緋月死因已定，徐太醫還想掀起什麽軒然大波，皇後又是怎樣的反應？
此事若是皇後不知，也不會有什麽大事。
這皇宮中，素來是講究血脈的，雖說卿緋月的貴人頭銜是虛的，但也是皇上名義上的妻子，怎能讓一個冒充的女子這般糊弄？
若是知曉，非但徐太醫會受到株連，就連吏部尚書一家也會受到懲罰，若不是因為其是朝中大臣，怕也會株連九族。
但徐太醫萬萬沒想到這些事情，可此時此刻他要將這些稟告給皇後娘娘，究竟是為何······
顧念不解，卻是極力反對。
“你想調查卿緋月的死因，我不會阻攔你，但這皇宮中還有很多你施展的地方，你便是做好了滿門抄斬的準備，隻是你將此事稟告給皇後，卻是無用！”顧念大聲說道。“皇後若是不管，那就沒事，若是管了，你還未查出卿緋月的死因，便是你和她的這層關係浮出水麵，那時你非但報不了仇，甚至會把自己送進去；若皇後不知此事，你還可暗中查找這凶手······”
徐太醫聽完她的話後，卻是淡淡的說道：“我自然知道。”
他在這宮中摸爬滾打十幾年，怎會不知道這些利害關係，隻是此事牽涉到的是自己的親女兒，叫他如何能冷靜下來。
“你便是知道，卻還是這樣做了。”顧念話語中帶著一絲責怪的語氣，她以為徐太醫是個聰明人，卻沒想到是個魯莽之人，她錯看了徐太醫。
“涵妃娘娘說的這些，微臣都知道，月兒是我的親生女兒，從她出身起，微臣就未曾為她做過什麽，連一天父親的責任都未曾盡過，娘娘體會不到喪女之痛，亦是不能明白這種無奈之感。”
顧念話到了嘴邊，卻未說下去，她雖不懂喪女之痛，卻能明白徐太醫的無奈之感。
生活在這皇宮中，就必定會被其法則約束，若是這皇宮中的下等人，更是無法掙紮。
這倒是讓顧念變得冷靜下來。
她不是徐太醫，自然無法理解這種喪女之痛，也無法體會他的心情，而顧念從始至終都是站在一個局外人的角度，根本無權去評論。
“徐太醫，好自為之，再過幾日，這宮中會來一批法師，若你能趁著這次機會徹查卿緋月的死因，興許還能試一試。”
徐太醫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不錯，微臣正有此意。”
這宮中的妃子、或是貴人死後，都會請一些法師過來，尤其是像卿緋月這種自殺的，更是需要度化其魂靈，讓其超度。
顧念看似給了徐太醫一個希望，卻也給了他無盡的絕望。
卿緋月之死已成定局，即便徐太醫能查出一些蛛絲馬跡，為了這皇宮中的名聲，也不會讓其散播出去。
這一切也是徒勞無功，但也能讓讓他在這段時間有希望。
忽然間，顧念似乎在他臉上看到了釋然的表情，而這種表情，唯有在人臨死前才能看到，莫非徐太醫已經下定了要死的決心，才會這般？
但這是徐太醫的決定，也是他的人生，從他將卿緋月“托付”給吏部尚書時，便背上了這樣的包袱。
顧念此刻看著那池塘內的荷花，那水麵下的魚兒遊得歡快，卻比不上禦花園中的荷花，但這魚兒在這裏遊得歡快。
她看著那遊動著的魚兒，便是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他們在這水中自由自在的生活著，有人喂食，不用擔心任何事，倒是活得逍遙自在。
但魚兒在這池塘中遊動，何嚐不是一種束縛，四周皆是囚禁。
眼下，微風陣陣，空氣中夾雜著一股淡淡的清香，等顧念回過神來時，卻看到一位宮裝麗人緩緩的走了過來，此人襲一身鳳袍，不是皇後娘娘，還能是誰？
見到皇後的那一刻，徐太醫趕緊跪在地上，卻是聽到耳邊傳來皇後的聲音，“都起來吧。”
“是，皇後娘娘。”
皇後一向和善，沒有什麽架子，雖說徐太醫是宮中的神醫，但皇後也一視同仁。
顧念看著那池塘中的遊魚，卻是出了神。
這樣的水，似乎已經帶走了兩個人的生命，青兒是死在了禦花園的池塘之中，而卿緋月是死在了禦膳房的水井之中。
可當顧念再看著那水時，卻隻看到了幾條遊魚。
“涵妃娘娘很喜歡魚嗎？”
那魚有黃的、紅的······在這水中自由遊動著。
“隻是覺得這魚兒可憐，一絲生氣都沒有，那真正活在水中的魚，若是被人捕，反應也是十分敏捷的，但這宮中的魚，早已被馴養，已全然沒了它本來的樣子。”顧念淡淡的說道，亦是說出了心中所想。
這些秀女未曾入宮前，不也是宮外的一條遊魚嗎？有自己的想法和感情，但這宮中四周的牆壁，亦是她們被馴養一般。
卿緋月在遇到吏部尚書之前，本是一條遊魚，是其父的野心，是這宮中的權勢，將她一一束縛，隻能在這宮中池塘馴養著。
原來在顧念心中，皇宮竟是這般，非凡是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也是磨滅人性的地方。
“魚兒生活在水中，能活著便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也不會在乎這容身之所，涵妃娘娘覺得呢？”皇後笑著說。
“皇後娘娘說的極是。”顧念回答道。
她說的並沒有錯，在這皇宮中能活著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兒。
這皇宮中，不知有多少侍女死去，亦是無葬身之地，又是何等的悲涼。
如此一來，卿緋月倒是幸運，至少死後還能葬在皇陵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
轉眼間，顧念這樣想著，卻聽到皇後對身邊侍女說道：“你且讓那法師趕緊進宮來，也免得卿貴人魂靈無法安息，讓這後宮人無法安息。”
月嬋連忙點了點頭，說此話的人心中有意，也讓那無意之人聽去了。
若這宮外的法師前來，皇後娘娘想要給這遊魚更多的空間，又有誰能夠阻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