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死活該

  因為這場小地震，學校裏停課了；我在黎明家裏住了三天。


  這次地震的陣中距離黑金城二十公裏，黑金城隻是受牽連被波及；可因為工人宿舍區裏的平房大都已經是存在三十年以上的危房，自然經不起這樣的折騰，塌的塌，裂的裂，沒剩下幾間完整的了。被砸傷、摔傷、踩傷、還有假裝受傷的大約十幾個人，都是輕傷，隻有一個人被砸死，豆腐蘭。


  我走到豆腐作坊門前。


  整個小作坊都塌了，成為了一片廢墟。豆腐蘭的屍體已經被挖出來抬走了，估計現在正躺在礦醫院的太平間裏。我似乎看到了那個看守太平間的老男人從冷藏屍體的冰櫃裏拿出他的二鍋頭，一邊喝一邊撫摸著豆腐蘭□□的屍體；屍體的後腦上有一個被砸破的窟窿，血早已流盡。


  幾個沒有被砸到的老娘們兒嗑著瓜子兒圍在這片廢墟周圍盡她們的義務，為豆腐蘭的人生做最後的評論總結。


  “那晚你們過來看了沒？可慘了，救援隊把豆腐蘭的屍體挖出來，都是一塊一塊的了，還滴著血呢；惡心得我兩天沒吃下去飯！”


  “要我說呀，這都是她自己巴望來的！每次過來買豆腐都能聽見她在跟兒子抱怨，說什麽這作坊太破了，房頂就快塌了，早晚有一天會砸死她，什麽什麽的，沒想到這次可真是如了她的願了！”


  “就是說嘛，豆腐蘭就是嘴太碎；抱怨起來沒完沒了，念經似的，幾十年沒停過！舉頭三尺有神明，這人啊，可不能亂說話，老天爺都聽著呢！要不怎麽不砸死別人，隻是砸死她呢？這叫活該！”


  “奇怪的是那晚救援隊將這片廢墟整個地翻了個遍，都沒有找到豆腐蘭的兒子；就算是砸爛了，也得有個骨架子在呀，可就是什麽都沒有！真是讓人想不通。”


  “要說豆腐蘭那兒子可是真不錯，細皮嫩肉的，我還想把我家大丫頭說給他呢；就這麽沒了，可惜了！”


  “嘁！沒說成算是你燒了高香了！就那小白臉子，整天病怏怏的，手無縛雞之力，也不會招呼個人，也不會來個事兒，就隻是埋著頭寫寫寫的，也不知道在寫些什麽，浪費筆墨錢！”


  “我聽豆腐蘭說過，他兒子文筆好，自己寫小說呢！”


  “我呸！那就是不務正業！就他，窩在這破地方、見過什麽世麵，能寫得出什麽小說來？《紅樓夢》還是《西廂記》？簡直就是做白日夢！還不如跟他媽學學做豆腐來得實際一點兒呢！你閨女要是真跟了他，一定活活餓死！除非是你閨女厲害，自己能賺錢，倒貼，讓他吃軟飯！”


  “地震啦！”豁嘴兒吼了一嗓子，嚇得那幾個饒舌的娘們兒抱著腦袋尖叫著跑開了。


  我跟豁嘴兒一起坐在那片廢墟前麵。


  不知道蘇哥哥跑去了哪裏，不知道他能不能收到這裏地震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再回來。我希望能夠再看見他，但我又不希望他再回來這裏。我想象不出他以後會過什麽樣的日子，不過，至少他不會再繼續過以前那樣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