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人

  我跟拐子新在草叢裏整整玩兒了一天。他真是個精力充沛的人，我都已經筋疲力盡了。他像個五歲的孩子一樣毫不避忌地在我麵前撒尿，真是讓我大開眼界；這跟我小時候在麥子地裏看到過的大飛不一樣，跟我在生物課上看到的模型也不一樣。我幻想他走過來讓我給他提褲子，我有機會摸一摸他□□裏裝著的那個東西。不，他隻是個孩子，我太邪惡了；我想，我真是應該回家了。


  想到我一整天沒去學校，估計那個總是喜歡盯著我的多事貴公子有可能會跑到我家門前站著，我刻意在外麵多逛了幾圈兒，一直逛到聒噪的繁星將夜空擠成了一輛超載的舊客車；我覺得他應該死心回家去了。


  結果，我低估了他。


  我走到家門前，白色運動鞋正在大門口的石階上坐著；看見我走過來，著地的前掌微微向外張開了一些。我想他應該迎上來劈頭蓋臉地盤問我了，但是我猜錯了，他並沒有那麽做。他隻是拍了拍身旁的石階，示意我坐到他身邊。


  我們倆就這麽一直坐在我家門前的石階上。他看著星星，我看著他的鞋。


  “夢露，你有沒有聽說過，人死了以後就會變成天上的星星；你這樣抬頭看著天，心裏想著那個逝去的人，天上的某一顆星星就會對你眨眼睛，那是它在跟你示意，它就是你正想念著的那個人。”


  如果他說的是真的，估計夜空很快就會被星星擠爆了；不過，我實在是沒興趣也沒必要潑他冷水。


  “今天是我媽媽的忌日。她已經離開我整整八年了。我記得媽媽病重的最後關頭，我曾跑到爸爸工作的地方去找他，我想讓他回家去看看我媽媽；可是，我看到的是他正在辦公室裏跟小媽親熱，那場麵我一輩子都忘不了。我沒有走進去打斷他們，我回到家裏也沒有告訴媽媽我都看到了什麽，但是我能感覺得到媽媽什麽都知道。媽媽跟我說，要忘掉不開心的事，心裏不要有仇恨，要微笑著麵對生活，要讓自己的每一天都過得高高興興。我按照媽媽說的，我不記恨任何人；爸爸娶了小媽，我對他們笑；小媽生了弟弟妹妹，我還是對他們笑；可我心裏一點兒都不覺得高興。有些事情放在心裏就像是紮進了一根刺，時間越久越覺得疼，又怎麽可能忘得掉呢……”


  人死了會變成星星，那麽星星死了又會變成什麽？我想起了一年多以前的那場獅子座流星雨。我在教學樓頂樓，臘八也在教學樓頂樓。那時的他，顯得心事重重；現在的他，更加心事重重。對於鴿子的死，他感覺到了內疚，他想要一個懺悔的機會。我覺得鴿子是願意給他這個機會讓他得以解脫的，但是，豁嘴兒不願意。


  月亮費勁地擠開一小撮星星，從雲朵裏露出了臉來；它不知廉恥地偷了太陽的光當是自己的，照在我旁邊那雙淨白如玉的運動鞋上，閃了一下子；黎明在流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