肥皂泡兒

  “流浪漢看到了農婦神情裏的懷疑，就一邊用湯勺攪動鍋裏煮著的那塊神奇石頭，一邊告誡農婦一定要心誠，以免神奇的石頭小氣不肯施展魔法。他建議農婦去拿一些吃剩下的蘿卜頭、土豆塊、番茄渣、洋蔥碎、麵包屑、鹽巴；他說這些廚餘垃圾可以幫助神奇的石頭發揮神力，變出世間頂級美味。農婦找來了這些東西；流浪漢把它們全都放進了鍋裏，跟神奇的石頭一起煮。就這樣，流浪漢攪動著的這鍋湯越來越濃稠，還飄出了香味兒。農婦感受到了神奇的力量，聽從流浪漢的話，又加入了其他一些可以幫助神奇石頭發揮神力的調料。很快，一鍋美味的濃湯誕生了。農婦拍手稱奇，跟流浪漢一起享受了一頓豐盛的晚餐。吃飽喝足後，作為答謝，流浪漢從鍋裏撈出他的神奇石頭送給了農婦；並告訴農婦隻要抱有一顆虔誠的心，不吝嗇給這塊石頭它所需要的輔助材料，就一定能得到它的神力，做出天下最美味的濃湯。他還給這湯起了一個名字，叫羅宋湯……”


  這個心機滿滿的偽君子一定是又想要拿這個故事來教育我什麽，可能是說謊說得好就能流芳千古之類的，或是其他的，我實在是懶得去想；眼前削土豆皮這項大工程已經讓我焦頭爛額了。


  黎明的晚餐端上餐桌的時候，我差不多都已經睡著了。


  他一邊拿著刀叉學著外國人的樣子幫我把盤子裏那大塊的肉切碎，一邊又開始講一個不知道是他從哪裏聽來的所謂故事。我沒興趣去仔細聽，盤子裏那些黑乎乎的東西更是讓我惡心。真希望這糟糕的夜晚趕緊結束，雖然明天也沒什麽值得期待的。


  晚餐之後，黎明帶我到二樓的書房裏坐了一會兒。


  那些動不動就厚過康熙字典的書，古老而笨重，讓人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黎明坐在成堆的書裏，翻找著他二叔交代要找出來給我看的那兩本書。我第一次知道，人們口中所說的淹沒在書海裏，是這個樣子。


  “這些書是我二叔一生的財富。它們來自世界各地，有些是新的，有些是舊的。我二叔是個書癡，不管走到哪裏，要做的第一件事不是找飯館兒吃飯，而是找書店、逛書攤兒。聽我爸說，他曾想過要培養我二叔幫他做生意；有一次要我二叔幫忙給客戶送一份重要的材料報表，結果半路上看到書店，我二叔竟然在裏麵蹲了一整天，把客戶給忘得一幹二淨，害得我爸損失慘重。我二叔尤其喜歡收集書籍的原本。我記得幾年前，他為了找一本拉丁文書的原本，特地坐飛機去法國，在萊茵河畔的跳蚤市場裏泡了幾天幾夜，終於給他找到了。他總是說，書籍原本上麵會帶著一些老學究的氣息，有時候還會有他們隨性寫下來的感悟、隨筆，那可是非常珍貴的寶貝……”


  我坐在木板地麵上，倚著落地窗，看向外麵，那是我熟悉的環境，肮髒而真實的一切；可是這裏，我正置身於此的地方，卻像是一個幹淨的肥皂泡兒，緊緊地包裹著我，隨時都有可能爆炸，讓我感覺呼吸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