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天理

  傍晚。


  我到後山上走了一圈兒,仍舊是沒有找到當初埋葬血衣的地點。好在我找到了鴿子跳下去的那個崖邊,時間還沒有長久到足夠我將這個地方徹底遺忘。


  豁嘴兒正坐在這裏。


  “夢露,你那麽喜歡看電視,最近很火的那部電視劇你一定看了吧?裏麵有一個嬌滴滴的女人撅著嘴說,人生最大的美德是饒恕。你讚同嗎?我覺得那是說給懦夫聽的;或者,說這話的人已經得到了很多的補償,多到可以抵消掉他的仇恨;而對於我們這些不可能得到補償的人來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才是天理。”


  豁嘴兒翹著腳,那雙薑黃色的鞋子在崖邊晃過來晃過去。


  春天來了,萬物複蘇。曾經死在了冬天裏的那些生命以另一種形態再次出現在麻木的人群麵前,沒有人還能認出它們;但是它們精神頭十足,知道自己想要什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麽。


  孫天嬌的日子最近過得不太舒心。她親手了結了衛紅,提拔袁敏做了她的新頭馬。本以為袁敏完全可以取代衛紅,甚至會比衛紅更加出色,能夠幫她做成一切她想要做成的事,但事實跟她想的完全是兩碼事。袁敏的智商餘額明顯不足,做事顧前不顧後、拖泥帶水、毫無章法,好幾次不僅做不成事反要連累孫天嬌幫其擦屁股。焦頭爛額的孫天嬌感覺自己受騙了。她失去了衛紅,像是失去了一條有力的臂膀;而她得到了袁敏,卻像是拿到了手裏一顆黑蒼蠅屎,不僅毫無用處,還弄臭了自己的手。


  顯然,豁嘴兒不再支招幫助袁敏了。看來,豁嘴兒當初設計對付衛紅,原本就不是為了幫助袁敏。


  傍晚。


  我數著步子從學校往家裏走。走到前街的一條胡同裏,正趕上顏婆子在罵她的兒媳婦兒。


  顏婆子年輕的時候就是胡同裏的一霸,張揚跋扈,整條胡同裏的每一戶人家都被她罵過兩三遍。大家都盼著她兒子給她娶一房潑辣的兒媳婦兒來治治她。不知道是不是惡人的命都好,兒媳婦兒是娶回來了,卻是個受氣包,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來。兒子耳根又軟,也不懂得護著媳婦兒,聽說還在吃她娘的奶呢。顏婆子這下可有活兒幹了,一天到晚逮著兒媳婦兒罵。空閑時間就躥到街麵兒上說兒媳婦兒的壞話“你們是不知道,可悶/騷了!看見她我就想罵!反正她也不會還嘴,真是越罵越想罵,不罵感覺都對不起她長的那張窩囊臉!”


  今天她罵兒媳婦兒的內容大概是晚餐的稀飯裏大米放多了幾顆。具體的我也聽不清楚,隻是知道這一過錯讓她兒媳婦兒家裏祖宗八代、沾得著沾不著的親戚都跟著遭了殃。


  豁嘴兒突然跑過去,將顏婆子放在大門口晾曬的一整口袋麵全部倒在了泥地裏,接著拉起我轉身就跑。


  顏婆子聽到動靜出來看,看見她的麵就這樣被糟蹋了,差點沒背過氣去,一屁股坐到地上,捋著腳脖子就罵街。要知道她可是為幾顆大米就能罵上半小時的,這一袋麵簡直能要了她的命。


  夜深了。顏婆子還在外麵罵,但至少挨罵的不是那個受氣包兒媳婦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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