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獨舞

  這個腳板厚實有力的婦人將我從地板上提起來放到了沙發上，灌我喝下了一些嚐不出味道的液體；說真的，如果可以選擇，我寧願不喝，隻是看上去她不像是一個願意給我選擇機會的人。


  “孫礦長仁慈、心腸好，隻是揍了你一頓，關著你，還讓你活著；這要是擱在幾十年前，早就把你給活活打死了！居然敢把我們嬌嬌從山頂推下來……菩薩保佑，我們嬌嬌福大命大，算是撿回來一條命；可是大夫說那條斷了的腿很有可能落下後遺症……那麽好的一個孩子，漂亮、善良、貼心，人見人愛，像個小天使，怎麽就該遭這罪呀……老天真是太不公平了……嗚嗚嗚嗚……”


  她提到了孫天嬌的腿，這讓我想起了去年學校的元旦文娛晚會是在礦區大禮堂裏舉辦的。


  那個禮堂也是礦區電影院。裏麵分成底上兩層，共六百多個座位；那椅子是折疊的，別處沒有那樣的椅子；第一次走進去，我們這些小土包子研究了很久才知道要怎麽打開來坐。幾百名學生來回走動、尋找座位、說笑喊叫、嗑瓜子兒，聲音在高大空曠的空間裏來回遊蕩，和著牆壁上的回聲，嗡嗡的，直刺腦仁兒。


  學生表演的節目多半都是湊數，漏洞百出，根本不值一提，過後也不會給人留下什麽印象；尤其是那一個個化得像極了猴屁股的妝容，更是讓人想要立刻忘記才好，以免睡覺時噩夢不斷。最重要的是大家都知道，礦上花費如此多的財力物力舉辦這樣的文藝演出，並不是因為每年都有的元旦這樣的節日真有值得慶祝的價值；真正的原因隻有一個，眾星拱月，托舉出孫天嬌，讓所有人都知道礦長的女兒有多麽優秀。


  “下麵就是大家盼望已久的時刻了，也是本次文娛演出的壓軸節目；隆重有請孫天嬌同學給我們帶來一曲芭蕾獨舞《天鵝湖》，讓我們以最熱烈的掌聲歡迎她！”


  即使沒人懂得欣賞，世界名曲的旋律依然令人敬畏。舞台燈光照在那雙粉紅色的芭蕾舞鞋上，還有發著熒光的絲帶；那雙小巧精致的腳像一對靈動的精靈，旋轉跳躍；活潑、快樂、陽光、優美，所有類似的詞語堆積在這裏都是再合適不過的；這雙腳仿佛集中了人世間一切的美好。


  所有的女生都在尖叫，所有的男生都在吹哨；老天就是這樣，總是喜歡把所有的好都集中給一個長得最漂亮的人；金錢、能力、鮮花和掌聲、還有愛，全都是她的。


  如果孫天嬌的腿真的留下了什麽後遺症，可能以後的元旦文娛晚會上就得少一個節目了，想到這裏，讓我覺得有點兒可惜；不過她依然還是礦長孫半城的獨生女兒，不會有什麽改變，我也用不著太過擔心。


  此刻，我跟前的婦人還在絮叨著流眼淚，她可真是個好心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