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謀大計

  在正月十五的前一天，黎明送給我一盞紙燈籠，邀請我元宵節的晚上跟他一起去水庫邊放煙花。


  我看著那盞紙燈籠想了很久。


  燈籠體是粉紅色的，上麵繪製的圖案是《寶黛賞花》，裏麵的蠟燭是螺旋狀；我拿出火柴將蠟燭點燃，一閃一閃的燭光透過粉紅色的紙散發出來，映得我的衣服都變了顏色；從沒想過我穿黑色以外顏色的衣服是什麽樣子，這讓我感覺不安。


  我提著這個紙燈籠在胡同裏走了一趟。突然有幾個男孩兒躥出來衝我扔點燃的炮仗，還大聲地笑著叫著喊我的外號，諸如“黑夢露”“醜八怪”“陰陽臉”“黑白教教主”之類的；從那笑聲中，我能夠聽得出，對我的羞辱讓他們獲得了立於人生巔峰的成就感。


  我手裏的紙燈籠掉在了地上，蠟燭點燃了燈籠紙，燒了起來；那好看的粉紅色，還有賈寶玉好看的臉、沒有黑斑的臉，慢慢蜷縮、扭曲，在火裏化成了灰燼。在《紅樓夢》裏，賈寶玉最後的結局那麽淒慘，如果他短命早死，至少不用經曆後麵那些痛苦了。


  我告訴臘八，黎明約了我在元宵節的晚上到水庫邊去放煙花。我建議他可以事先藏在暗處，趁黎明不注意將他推進水庫裏。水庫大約有三米深，即使黎明會遊泳，穿著厚衣服也會讓他沒那麽容易遊上來，而且水夠涼，他可能會抽筋，說不定就能成事，達到臘八想要“弄死黎明”的大計。


  臘八目瞪口呆地看著我，半晌。他問我為什麽這麽恨黎明。


  別傻了，我根本就不恨黎明；我不明白他為什麽會問我這麽一個問題；他幫我應付孫天嬌，我幫他“弄死黎明”，這是早就說好的，而且是他的主意，是他要我做的。


  我看到了黑色運動鞋在猶豫。我母親曾經說過，沒有女人的支撐，男人根本做不成大事，他們個個都是慫蛋。以前我父親在礦井裏負責看料，不用像別的男人那樣掄掘進錘挖煤，一個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這個優差也是我母親從孫礦長那裏要來的“照顧”。很快，我母親就發現這不僅是個優差，而且還是個肥差。母親要父親將一些金屬零件裝在工作服裏帶回家來賣錢，鐵的，銅的，都很值錢。父親第一次就拿了一個銅線圈，差點被工友發現，幾乎嚇破了膽，發誓賭咒不再做這樣的事情。母親跟他狠狠地打了一架，之後父親就成了這方麵的能手，直到他失蹤前，還用偷零件換來的錢買了瓶十幾塊的好酒呢。


  臘八是古惑仔，古惑仔也是男人、是慫蛋，我可能忽略了這一點；但是沒關係，事情總是能夠解決，所有的一切都會過去，不該留下的一定會有一個辦法讓他離開。


  經過商定，我們最後決定，推黎明進水庫這個計劃由我去實施；交換條件是臘八要做鴿子的男朋友。原本臘八是答應為我做一件事，可是想來想去我並沒有什麽事需要他為我做；而他非要這樣才覺得心安理得，那就這樣好了；說真的，想到這個條件，還真花了我一些力氣。這是鴿子一直想要的，她在我麵前說了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