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葬血衣
黑金城裏的積雪還來不及融化,就被西北風給吹得凍殘了;加上煤灰粉塵,加上腳印和吐的痰,這原本潔白的精靈已經被□□得不成樣子了。這怪不得別人,是它來錯了地方。
鴿子的好心情並沒有維持多長時間。在她的臆想裏,她跟臘八已經戀愛、結婚、生子,不離不棄地廝守了幾個世紀了,但是在現實中,她根本就不敢站到臘八麵前開口跟他說“我喜歡你”,或是其他任何一句別的話。
午後。
我拿著鐵鍬在職工宿舍區後麵的山上挖坑。鴿子就坐在旁邊。我挖了多久,她就說了多久。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病了,不是身體的病,而是心理有病……我的臉上不停地起包,有的是紅腫的,有的是帶白頭兒的,一個接一個,惡心死了。我知道這叫青春痘,可是我大姐二姐三姐臉上都不起,為什麽偏偏我要起呢?還沒完沒了的!要不就在腿上起或是在手上起都行,幹嘛非要在臉上起呢……”
因為天氣冷,土也像是被凍住了,硬邦邦的,不好挖;我不得不使出更大的力氣。我沒聽說過土是有感覺的,但不知為什麽,每挖一下,都像是聽到了疼痛的□□聲。
“我知道問題也不是起痘,是我的手,我的手特別癢;隻要看見臉上起痘,就想捏,就想弄破它;看見那些膿血從破皮裏被擠出來,我嘴裏都會流出口水,就像是吃了什麽特別好吃的東西,心裏特別暢快……我知道這不好,我媽說再手賤繼續擠下去,我就要變成麻子臉了,就像前街的劉麻子一樣,臘八一定不會娶我了……”
我累得直淌虛汗,雙手也有些微微發抖,隻好停下來稍微喘口氣。旋轉著的山風從棉襖領子裏灌進來,再從褲管兒裏溜出去,我整個身體為之一振。
“夢露,我跟你說你不要告訴別人,我覺得肯定是有什麽人又在我媽麵前說閑話了;最近吃飯的時候,我媽老是盯著我的筷子;看見我吃得多一點,她竟然伸手連我的筷子都給打掉了……其實我根本就不是貪吃,隻是,我看到吃的東西在那裏擺著就特別難受,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錯了,我必須給糾正過來,就像鍋鏟不在灶台上而在床上……”
冬天的太陽下山特別早,可能天上的考勤製度沒有我們礦井上那麽嚴;煤炭效益不好,孫半城就想方設法從工人身上克扣,他總是有辦法弄到錢。我不能再歇了,得繼續挖坑,趕在太陽下山前完成我要做的事。
“你能明白那種感受嗎?吃的東西擺在那裏就像是擺錯了地方,我必須將它們放進肚子裏才覺得正確,才能安心,才會好過;可是我媽根本就不理解我,她說我就是貪吃,已經這麽胖了還要吃,她罵我不要臉,出去給家裏丟人……夢露你非要這麽做嗎?這些弄上了血的衣服洗洗就行了,你看鋼蛋媽晾出來的那些內衣褲,也經常會有沒洗幹淨的血跡呢;有什麽關係,每個女人都會有月經的……”
我加快了速度,將那些險些讓我成為女人的髒衣服全都丟進坑裏,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