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造意外

  黎明的生日聚會很熱鬧，學校裏所有人幾乎都過來參加了。


  孫天嬌穿著寶藍色的長裙，像是一條美人魚；她一定是把自己當成這場宴會的女主人了，對著每一個人笑，雖然笑得很假，但是很漂亮。看到鴿子的時候，孫天嬌縮在皮鞋裏的大拇腳趾陰狠地彎曲了一下；寶藍色今晚是屬於她的，可是鴿子在我母親衣櫥裏選的那件針織衫偏偏也是寶藍色，這讓她覺得不爽。我慶幸自己除了黑色沒有更多的選擇，無須擔心會冒犯到她。鴿子到處巡視，找臘八的身影。我則縮在落地窗邊的一個角落裏，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巴望著這場無聊的狂歡趕緊結束。黎明走過來遞給我一瓶津美樂。我看到孫天嬌的大拇腳趾再次陰狠地彎曲了一下。我沒有想要喝飲料，是黎明要給我的。


  音樂被關掉了。黎明站在漂亮的水晶燈下麵，他的白色運動鞋今晚看上去更加幹淨清爽。“今天是我17歲的生日，我非常感謝大家過來跟我一起慶祝。現在，我想請一位女同學跟我一起來跳今晚的第一支舞……”


  孫天嬌的大拇腳趾躍躍欲試，已經做好了準備；大家的目光都看向孫天嬌，誰都知道她是黎明唯一的選擇；金童當然要配玉女了，這是真理，不容褻瀆的真理。


  黎明從水晶燈下走出來，走到孫天嬌身邊，並沒有停下，繼而穿過人群，來到一個最不起眼的角落裏；說真的，我不知道為什麽這麽巧，我剛好就在這個角落裏喝著他剛才給我的那瓶津美樂。


  這場景讓我想起了幾個月前發大水時的情形：雖然我們這裏不靠近長江、鬆花江，不屬於洪災的受害區，但也受到了一點波及。黑金城北麵也有一條大河，連日的大雨讓水位瘋長。為了保住河堤，保住礦井，保住幹部樓，礦區組織勞改隊裏的那些犯人連夜冒雨在水閘前麵開了一條人工渠，將水引到了職工宿舍區；美其名曰，丟車保帥。當時整個職工宿舍區像是在打仗一般。家家戶戶都在用磚頭、沙子、泥巴、塑料袋等凡是能找得到的東西擋住平房的門口，以免整個家都被淹了。街道上的水流開始過腳踝，接著過膝，漲得很快。不少聰明人都到街上去打撈，不隻是能撈到水庫裏放出來的魚，還能撈到別人家裏漂出來的東西，比如鞋子、衣服、鍋碗瓢盆、甚至是錢包也不一定。孩子們興奮地叫喊著玩水，婦女們瘋狂地衝向供銷社搶購方便麵和食鹽。那天我母親照樣是不在家。睜開眼睛看到滿屋子的水已經平齊了床沿，衣服鞋子尿桶都在水上漂著；當時我的表情就跟此刻一樣。


  水晶燈的光雖然容易使人想入非非，但要我相信《灰姑娘》的故事，那也太扯淡了。我敢說黎明一定是故意的，他想要製造一個意外。他不請孫天嬌跳舞，卻要跑過來請我，這樣的舉動會讓他更加矚目，會讓他的生日聚會更加令人印象深刻；可能他之所以會邀請我過來參加聚會就是出於這個目的。沒所謂，我並沒有跟他合謀，所以大家覺得愕然也不關我的事；而且我也不會跳舞，我過來這裏更不是為了要給他慶祝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