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邀請

  天越來越冷了。


  臘八還是一直在躲著我們。他躲著鴿子,我能理解,他躲我,就沒道理了;但我也不願意深入思考這些無聊的事,畢竟不被古惑仔纏著也算是少了很多麻煩,沒什麽不好的。鴿子還是一直在哭,想起來就哭;看見臘八,哭,看不見臘八,也哭。或許我能為她做點什麽,但她沒要求,那我也不必去做。


  中午。大家都去食堂吃飯了。鴿子說沒胃口,就趴在座位上睡覺,也可能是因為早上的韭菜盒子吃多了;誰知道呢,反正她說是沒胃口。我則繼續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去不去吃飯,對我來說無關緊要。


  不一會兒,鴿子打起了鼾。她會做一個怎樣的夢呢?我忽然想起兩三年前我曾在她家裏吃過一次飯。鴿子的母親一直在罵人,罵完老大罵老二,一個接一個;她罵人的花樣很多,句句不堪入耳,基本上都是以“動詞+祖先+生殖器官”開頭的;我也記不了那麽多,依稀還記得一句勉強可以寫在紙上的話:“這些賠錢貨,就會吃、吃、吃;餓狗一般,泔水都剩不下!”當然她不會真的將泔水端到餐桌上給六個女兒吃,那時七丫頭還沒出生。鴿子的母親讓大丫頭在灶前燒火;二丫頭看管剛會走路的六丫頭;剩下的三、四、五丫頭和我被安排蹲在院兒裏的大鐵盆旁邊,每人手裏拿一塊碎玻璃片兒,任務是給大盆裏的一堆土豆刮皮。這些土豆就是我們的午餐。


  那時鴿子的父親因為計生問題被礦上批評教育,參加學習班,扣發工資,隻給很少的一部分生活費。他們家裏的生活非常困難,但那仍舊抵擋不住他們生兒子的熱忱,鴿子媽肚裏又懷上了第七個,其實是第九個,有一個夭折了,還有一個送人了。若是人人都能有他們這樣的毅力,共產主義早就實現了,當然不是說想生兒子的毅力。


  鴿子的母親將土豆切成塊,燉熟了盛在一個半大的搪瓷盆裏,端上餐桌。一群丫頭片子果真就像是餓狗搶食一般撲了上去,隻顧爭搶著往嘴裏塞。在此之前,我從不知道自己用筷子的技術竟是如此之差。


  也不知道鴿子的母親加了什麽材料如何做成的那盆土豆,總之那是記憶中我人生吃過的最美味的一餐飯,如果我真有吃到的話。


  “這是送給你的。”黎明好聽的聲音將我從那幅“餓狗搶食”的畫麵裏拉了出來。他放到我麵前的是一張賀年卡片,上麵是一個穿著紅衣服的白胡子老人坐在雪橇車上,幾隻馴鹿在拉車;之所以這麽說是因為我知道那是馴鹿,但實際看上去更像狗。


  “馬上就到聖誕節了,你的聖誕節會怎麽過?”


  黎明這個問題真是把我給難住了。說真的,我幾乎都不知道聖誕節是怎麽回事。我也不覺得這是我的問題,這多半應該是他的問題,他問錯人了,他應該去問孫天嬌;但要我趕走他也不合適,就由著他繼續自說自話好了,說完他自然會離開的。


  “聖誕節剛好也是我的生日,那天我會在家裏舉辦一個小型的聚會;你也來參加吧。哦,要是你願意的話,可以帶上鴿子。”


  瞧他最後一句話說得多貼心啊,他是希望我會感動嗎?或是他希望鴿子會感動?我覺得我們倆都不會感動,他真是白費了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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