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出

  見到車裏羽眉鳳目,容顏未衰的女人,慕容恒心下難免感慨。他從沒想過,這位大姑母竟然躲在銅川二十幾年,正可謂大隱於剩


  若非形式太過不利,二娘也不至於叫長姐葒鄰請她回來。到底,她是慕容府的骨血。娘家遭難,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


  “桑丘此去路途遙遠,姑母本不是輕易愛出門的人,莫非有何要事與洛掌門商議?”


  慕容非雪稍稍斜過眼去瞥了瞥身旁端坐的少年郎,便將他神態相貌盡收眼底。


  一個弱冠俊傑,五官生的端正大方像他那早逝的父親,一雙星眸劍眉深沉如墨暗藏十分銳氣,非得有百年望族才養得出這舉手投足都顯露著的雍容貴氣。


  這駕馬車內裏寬闊,以他眼高於頂的聲名來想,就是他爺爺坐在身側,他也敢閉眼側臥,愛搭不理。可此慕容恒時卻是恭恭敬敬端坐一旁,還主動與她搭話,不知是敬慕她這姑母當年在滄越的聲望,還是僅僅因為世家子弟在女郎麵前慣來的風度,總之不可能因為輩分讓他這麽規矩。


  “洛掌門是亡夫生前兩個結義兄弟之一,也是我夫家僅剩的助力。”


  “可是侄兒聽聞,桑丘無涯劍派退出江湖,不再插手武盟紛爭已經二十年有餘,難道姑母有什麽好計策?”慕容恒虛心求教,一派恭敬的模樣挑不出任何錯處。


  慕容非雪卻是懶懶地靠在窗邊假寐,以手撐頭。


  “千行,你對當年之事知道多少?對桑丘又知道多少?”


  千行,是慕容恒的字,取“千裏之行,始於足下”的含義。


  銅川裏裏外外的大多尊稱他“三公子”,親近些的同齡人都是門庭不及他家的少爺們隻能喚他“公子”,自己的兄弟姊妹都是“恒弟,二弟”得叫,顯得兄友弟恭。又因他是嫡孫,又深得老門主看看重,他生父生母又是早逝,剩下的幾位姨娘裏除了慕容葒鄰,慕容悅的母親算個母輩喚他“三郎”以外,正經長輩便隻剩他爺爺向來喚的是“恒兒”。故而喚得起他字的人,隻怕唯獨眼前這位“狂名在外”的嫡親姑母。


  這麽喚也沒錯出,慕容恒除了心裏有些不適應以外,也怎麽反福罷了,這位姑母十幾年不露麵,乍一接觸也摸不透她的脾氣,謙虛一點兒總沒壞處。


  “恒隻是略聽過一些,不曾完全知曉,還請姑母不吝賜教。”


  慕容非雪冷不丁地抬眼看著他,語氣寡淡道:“知道多少?但無妨。”隻這不怒而威的一眼就叫慕容恒背後不由生出涼意涼。


  慕容恒便將往事一一來,從桑丘立派伊始,到它成立武盟一統宇內的強勢,再到爭奪妖劍“血魄”中的失利,以及如今退隱江湖,偏安一隅的落寞。


  “如今的桑丘早已不是二十幾年前一呼百應,群雄側目的桑丘,而且在恒看來,就算顧掌門秉承了無涯劍派俠義濟世的門風,卻不一定肯為了了結十六年前的恩怨而搭上滿門的前程。即使他肯,以桑丘現在狀況,也未必有援手的餘力。否則這幾年滄越的角逐之勢,也不會隻集中在西越和南越。”


  慕容非雪嘴角勾起微末難見的笑意,“那依你看,該怎麽做?”


  “姑妄言之,東越偏遠相爭無望,北越荒涼爭無可爭。西滄越敵我對峙,勢均力擔決勝,隻在南越三郡。侄兒無能,在東南姑蘇郡先失了一局,以至於如今被動的局麵。然而正南懷源城葉氏實力為三郡之首,且向來喜歡結交北方各郡豪傑。依我看,隻消我十之二三的家財再兼一頂花轎便可將其收歸旗下。”


  “但最重要的卻不是懷源。”


  “姑母所言甚是,三郡中最重要的且唯一需要費些功夫的是西南九黎部族。九黎的位置正好玉明巔正下方,若失,西越半壁江山便拱手他人,若得,便可將玉明巔困死在邊西之境。”


  慕容著,眼裏的激動與豪情便再也藏不住。那兩汪墨潭好似快要飛出蛟龍一般隨時準備掀起一股巨浪,此刻隻是在他極力的克製之下,短暫地保持著平和罷了。


  慕容非雪看著他故作深沉的樣子覺得可笑,索性再給他添把火。


  “如此來,拿下玉明巔之日,便是銅川慕容氏鞭策滄越之時?”


  “姑母……”


  慕容恒眸光大動,看向非雪眼神裏既有詫異,又有被人中心事的心虛。


  他控製不住自己的念頭順著慕容非雪的方向去想,那是他從前一直極力克製自己去想的事。可是今在這個曾經有實無名的“滄越女主”麵前,他似乎再也不願克製下去。他是慕容府的最受看重的嫡子,是毋庸置疑的繼任者。他在心裏一遍一遍重複這句話。他與慕容非雪當年的起點一樣,甚至可以比她更高。至少她當年沒有繼任門主的資格,她坐到那個位置全憑老爺子鼎力支持。她當年有的他全都有,她沒有的,他也櫻他為何不能像她這般,讓慕容府再出一個上位者,甚至是讓慕容氏,出一個,王!

  他想著,絲毫沒有察覺自己神色傲氣逼人,周身氣派的威嚴肅穆,好像他真已經是滄越開辟地第一個真正的王者一般。


  “哈哈哈……”慕容非雪突然撫掌大笑,將他美夢驚醒。


  慕容恒方才省起自己身在何處,失落之感油然而生,轉念一想便知慕容非雪是故意戲謔他。他眯了眯眼,耳根子上微微泛起的紅潤,但仍記著貴族子弟的涵養,盡量溫聲細語地問慕容非雪。


  “難道恒所言還有不足之處?”


  慕容非雪的笑聲又抬了一個音調,驚得車夫手一抖,一鞭子抽出去,險些把車門邊的綠琛摔到荒草溝裏。但老車夫畢竟是老車夫,穩穩地逮著韁繩,將馬車控製下來。


  “不不,很好,很好,想不到才不過十幾年,又要出一個滄越共主了。”


  慕容恒這下的臉色才黑得難看:“姑母有話不妨明示,恒,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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