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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數聲鵜鴃,又報芳菲歇。惜春更選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


  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窗未白孤燈滅。


  “甜兒,走。”梁驍拉著甜兒的胳膊向屋外走去。


  “幹什麽?”


  “和我去見爹。”梁驍不由分說,連拉帶抱地把甜兒帶出房間。
——

  “爹。”


  “老爺。”


  梁驍和甜兒向老爺請安。


  “哦,今日倒乖巧,這麽早就過來了。正好,驍兒啊,為父有事要問你。”老爺臉上看不出喜怒。


  梁驍垂首聆聽。


  老爺呷了一口茶,淡淡地問:“你和文大小姐,是怎麽回事?”


  梁驍心下忐忑,不安地說:“孩兒不明白爹的意思。”


  “裝糊塗啊?”老爺放穩茶杯,掃了梁驍和甜兒一眼,甜兒心道不妙,低下頭。


  “此前文大人與我有意結為兒女親家,雖未定親,但彼此都是心照不宣。可此番再提起婚事,文大人卻拒絕了。你說說看,是因何緣故啊?”


  梁驍思量許久,道:“許是文大小姐看不上孩兒,芳心另有所屬。”


  “哼,當你爹老糊塗了?”


  梁驍見遮瞞不過,索性心一橫,道:“我不喜歡文竹。”,隨後又補了句:“她也不喜歡我。”


  “胡鬧。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講究門當戶對,哪輪到你們談喜歡不喜歡。”老爺語氣依舊平平。


  梁驍瘋魔性子一起,朗聲說:“我要娶甜兒!”


  甜兒不意他突然說出這個,身子晃了一下。


  老爺正要端茶杯,手在空中停住了,微抖了一下,收回來,微微眯起眼,目光掃過一臉桀驁不馴的梁驍,以及麵帶驚愕卻眼角含喜的甜兒,平靜地說:“這當然可以,為父也早有此心,你放心,會把甜兒許與你的。”


  “真的?謝謝爹!”梁驍聞言大喜過望,沒想到自己的父親這麽痛快,立刻在地上磕了一個響頭。他用餘光發現甜兒沒有動,以為她一時驚喜竟傻掉了,忙嬉笑著起身要叫甜兒,卻遇上她眼中的憂鬱和惆悵,看甜兒的表情,好像她並不開心,梁驍不禁怔住了。


  老爺輕嗽一聲,說:“怎麽一點矜持都沒有。不過,你再迫不及待也得暫時忍耐些時日,要在正妻入門之後,再行納妾。”


  梁驍懵了:怎麽還納妾呀?他腦子飛轉,心下大呼:不對!伴著心中所想,口中已然大喊出來:“我不要甜兒當妾,我要娶她為妻!今生今世與她廝守。”


  甜兒聽了,心中大亂,她完全沒料到梁驍會當著老爺如此說,雖內裏絲絲甜意,可想到自己已不能生育,便知二人廝守已無可能。


  老爺眉頭一緊,麵色凝重,沉聲嗬斥:“放肆!滿口村俗之言!”


  甜兒“撲通”一聲跪下,雙膝重重著地,口中道:“老爺息怒。”


  這膝蓋觸地之聲,刺痛了梁驍,她這一舉動,也讓老爺暫按下怒氣。


  梁驍緊跟著俯下身,眼裏又急又憐,高聲說:“甜兒,你的腿不想要了嗎?”隨即伸手揉著甜兒的膝蓋柔聲問:“疼不疼?”


  甜兒擋開他手,沒有說話。


  梁驍眼裏快要冒出火來,激動地說:“自從那次在冰雪地裏跪過以後,你的腿一到陰天下雨便疼痛難當,說了多少次不讓你跪,你怎麽偏就不知道愛惜自己?怎麽就那麽願意跪?你……你非得要我心痛死才作罷?”


  甜兒對視上梁驍疼惜又痛楚的目光,感動不已,顧不上老爺在旁邊,便伸手握住了梁驍的手。


  “快起來。”梁驍就勢要攙起甜兒,甜兒掙了一下,正身低首道:“老爺,甜兒知曉分寸 。”


  老爺聲音微微有幾分散亂,衝著梁驍說:“驍兒啊,你與甜兒感情至深,爹並非不知曉,隻是依著我梁家的家世和日後的發展,當娶個名門閨秀才更相當——”


  不等老爺說完,梁驍立刻拒絕:“爹,驍兒此生決不會對其他女子動心,隻要甜兒一人足矣。”


  “爹當然也願意甜兒留在你身邊。不過,娶回其他姑娘其實也不妨礙你和甜兒相伴啊!”


  梁驍脖子一梗,鼻子裏哼了一聲。


  老爺一再隱忍:“為父並未逼迫你與其他女子情投意合、終日歡好,娶進門後,你若不喜歡,將其好生供養便是,還與甜兒在一處罷了。”


  老爺說出這樣的話,已是對他二人格外顧惜了,梁驍卻仍抗議:“甜兒做小,如若受了正室欺侮又當如何?您還想讓之前陸歌曼迫害甜兒的事再次上演嗎?爹,甜兒如果有個好歹,兒子也不願在這世上獨活!”


  甜兒大驚,忙用手去捂梁驍的嘴,低聲道:“你亂講什麽!”


  梁驍將甜兒的手握在自己手裏,堅定地看著甜兒。


  老爺知道自己的兒子脾氣強的很,一旦氣上來,誰也攔不住,他說不獨活便真就做的出來,想著自己年歲大了,卻隻這麽一個兒子,於是也不好再同梁驍爭執此事。強作笑顏道:“有你有我護著,甜兒怎麽會受氣呢?再者,依甜兒的性子,加上這些年的曆練,哪是那麽容易被人欺負的?是不是啊,甜兒?”


  聽老爺突然喚自己的名字,甜兒立刻諾諾稱是。


  “甜兒啊,你在梁家也有十年了,老夫一向對你視如己出,是舍不得你受委屈的。可是,梁驍的婚事,關乎梁家將來的發展,你能明白這個道理吧?”老爺見梁驍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隻好試著轉從甜兒這裏入手。


  “甜兒明白。老爺、太太還有驍少爺,都待甜兒極好,甜兒無以為報,這輩子當盡心侍奉少爺,效力梁家,以報梁家對甜兒恩德之萬一。甜兒明白自己的身份,能得到老爺賞識、少爺垂青,已是……感激涕零。此生能與……能與驍少爺相伴……足矣,甜兒三生有幸,不敢再有奢求……”甜兒強咽下苦水,努力鎮定,但說到後麵,仍是哽咽。


  “甜兒!”梁驍又氣又憐,急吼一聲,喉間似有物堵住,滿腹的話語竟說不出來,眼中唯見憂忿難言。


  甜兒心裏何嚐不苦,卻難以訴說,唯有淒婉地看著他,搖搖頭。


  梁驍覺得心上被重重擊了一下,一聲悶響。


  老爺沒有再說什麽,由梁繹扶著,蹣跚地走出門。


  一對癡情人,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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