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姬氏兄妹 三
軒轅離聞言，撫須微笑道：“唐小兄弟倒是看得分明。”
唐寧心道：“這老頭兒倒是一點都不謙虛。”
臉上卻滿是笑意，拱手道：“不敢當尊者誇獎，不過……”
“不過什麽？”軒轅離道。
唐寧笑道：“不過尊者不在乎名聲麽？”
軒轅離皺眉：“這是什麽說法？”
唐寧道：“小子遊曆大荒時，常常聽人說，大荒十神，都乃是各族擎天巨擘，有此十人在，百姓便可安享太平。”
“這說法……倒是新穎，”軒轅離點頭，“不過尋常百姓的言論不用太過在意。”
唐寧搖頭道：“尊者需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尋常百姓在諸位眼中，固然有如螻蟻，可終究天下萬族、修真大能，無不有尋常百姓的前身曆史，譬如姬家這二位……”
姬野、姬若衣本瞧著他在陣神麵前侃侃而談，心中又是詫異又是欽佩，此時聽他忽然說到自己二人，都是一驚。
唐寧笑道：“尊者看他二人，如今即便落難，尋常人也不敢輕視，因為他們是祁水姬家的人，是王公貴胄之流、家中又有修為通天的長輩。可追溯姬家百代以前，也不過是和尋常人一樣的鄉野村夫罷了。”
他頓了頓，又道：“人們往往隻看得見眼前顯貴，卻不知其實世家大族更替，有如江水翻滾，在時間的長河裏，強盛的終有一天會泯滅、而新的強盛必然來源於曾經的弱小。萬年不變的，唯有被諸大能視為螻蟻的平民，他們生生不息，才造就了人族的一切。”
軒轅離輕敲桌麵，沉吟半晌，才道：“所以，這又和我有什麽關係？”
唐寧道：“上一任大荒十神，有誰記得？上上任呢？”
姬野皺眉道：“這個……想必學過大荒史書的，都知道吧？莫非唐兄不知？”
唐寧一梗，狠狠瞪了他一眼，強行接著道：“所以，尊者應該能發覺，真正能夠流傳至今的名字，無一不是為億兆生民有過重大貢獻的人。”
“老夫不在乎名聲，所以，老夫也不需要對什麽億兆生民負責。”軒轅離淡淡道。
唐寧又是一梗，心中不禁吐槽：“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一個個都是杠精嗎？”
卻聽軒轅離又道：“不過，似乎千年留名，也不錯……”
唐寧瞧了這老頭兒一眼，發現他忽然順眼許多。
唐寧笑道：“這不僅是千年留名，更是思想上的萬年不朽的，那些曾經的偉人，被一代代傳承，便成了人們的信仰。他們……其實已經成了‘正道’二字的代言人。”
“代言人？”姬野皺眉，似沒聽過這詞。
“哦，”唐寧點頭，“‘代言人’的意思，大概就是象征，這些人，已經成了正道二字的具體象征。”
軒轅離沉默許久，忽然問道：“小子，你跟東皇的關係如何？”
唐寧一愕：“……不知尊者為何有此一問？”
軒轅離眉角呆了幾絲笑意，道：“因為曆任東皇，都是鮮言寡語、行事果決的真英豪，你小子卻愛繞來繞去，也不知哪裏來的大道理一堆一堆，和他們全不相似，想必是合不來的，你說了這麽多……是想讓我幫他們？”
“啊？”唐寧聊不到他話題轉變如此之快，待反應過來，忙擺手道：“不敢。”
“有何不敢？”
唐寧道：“此乃中州家事，唐寧東夷人，無權置喙。二則既然尊者有規矩，不隨意出手，小子豈敢讓前輩破了規矩？”
軒轅離皺了皺眉：“咦？那老夫就不太懂了，你說這麽多，又是哪般？”
唐寧沉吟半晌，道：“在南疆時，小子就聽說中州三子相爭，以至於中州動亂不休、死傷慘重，這樣長久對峙下去，隻怕終究會波及尋常百姓。”
軒轅離點頭：“所以呢？”
唐寧道：“沒有所以。”
“嗯？”
“小子隻是覺得，尊者既是中州擎天巨擘，又是億兆生民仰望的神明，也許，這兩位來此……也是尊者的一個機會，一個結束紛亂、青史留名的機會。”
姬野滿臉驚愕看著唐寧，心中又是不解、又是感激、又是忐忑。
姬若衣一雙清澈眸子卻是波光閃動……
“啊，我想出來了，我想出來了！”忽然，一聲大喝打斷了眾人思索。
幾人看去，隻見莫問滿臉狂喜。
奔到唐寧近前，莫問聲音都有些微顫：“師父，老頭兒我想到辦法啦！”
姬野、姬若衣登時呆若木雞……
師父？他們這名不見經傳的唐大哥，竟是醫仙的師尊？
唐寧心中大喜，忙站起身來：“當真？可以救所有人？”
“呃……可以。”莫問有些遲疑，“不過若是賊老頭兒願意破財，那便不成問題。”
“為何？”
莫問道：“因為其中需要一味仙藥，叫做斷靈草，這草藥原本算不得稀奇，不過因為培養不易，稍稍有些……昂貴。”
唐寧疑惑道：“醫神宮乃天下醫道第一，按理說……醫神宮才是天下最富有的吧？”
莫問臉色一紅，搖頭道：“要是用人，要多少有多少，但是用錢嘛……這個……”
“仙尊有難處？”唐寧道。
莫問臉色更紅幾分，道：“是……是有些難處。”
唐寧看他麵色古怪，似羞似惱，也不好多問，轉頭看向軒轅離。
軒轅離仰頭思索，道：“斷靈草，一株三金，南疆身中噬日蠱毒的，少說也有萬人，若加上軍中核心將士，隻怕不下十萬，若是斷靈草作引，隻怕三人便需一株，十萬人，也便是十萬金。恩……倒也不難。”
莫問嘿嘿一笑，道：“還需要一味叫做赤炎石的做調和，占二分。”
軒轅離一愣，繼續算道：“赤炎石，從烈州進貨……占二分，十萬人隻怕便需千斤，一斤三百金，便需三十萬金。恩……倒也不難。”
莫問道：“還有一味最重要的，乃是主藥……霍城香精。”
軒轅離“騰”的站起，怒道：“小老兒你在耍我？”
莫問搖頭道：“非也，噬日蠱毒豈非尋常？想要大範圍動手救人，霍城香精已經算是最便宜的了。”
旋即幽幽補充道：“聽經文的，可不隻我一個，我連師父都認了，你不過損失些金銀俗物，何必如此大動肝火。”
“你……你才是金銀俗物！”軒轅離怒道。
轉頭瞧見唐寧，隻得長歎一聲，又無力坐下，道：“霍城香精，一斤足可價值萬金，十萬人的量，少說須得三十斤，又是三十萬金……我湯水宮，莫不是要被你搬空了？”
莫問搖頭：“不過七十萬金，何必如此心痛？若是缺錢，你親自出手，抓了幾頭高品靈獸，賣給那些豪門廢物子弟，立時便有啦。”
“我豈能如你一般，不顧臉麵？”軒轅離冷冷道。
莫問道：“還有最後一個。”
軒轅離臉上冷意一僵，臉皮都似微微抖動，緩緩抬頭看向莫問：“你……莫非將最難的特地留在最後說？”
莫問搖頭：“莫要以你狹小心腸度我。我可不像你那般陰險。”
軒轅離冷哼一聲，擺手道：“說吧，隻要不是要了我這湯水城。”
莫問嘿然笑道：“最後一個當真不難，是你陣門強項。我需要，一座覆蓋十裏的幽冥鎮魔大陣，最高階的。”
莫問話音一落，眾人隻見眼前人影晃動，軒轅離已竄到莫問跟前，手臂輕揮，將莫問衣領提住，又是一個踏步，眼前金光流轉，兩人已消失不見，隻遠遠傳來軒轅離怒喝聲道：“莫老兒，我今天非跟你再打一場不可。”
唐寧無奈撫額。
……
接下來幾天倒是安靜，自從那一戰之後，宮殿群自然又倒塌許多，不過除了姬氏兄妹，其他人倒都習慣了。
唐寧為此深深自責……怎麽就能習慣如此浪費的罪惡？
然後莫問帶著閔月、鍾芝雅進了那間黑黝黝的“實驗室”，再也不曾出來，而軒轅離也就此消失，隻派了幾名年輕些的徒孫照看唐寧、邢清清的起居。
也不知是故意安排還是怎的，邢清清居所就在唐寧隔壁，且這兩間房竟是以屏風為牆，對麵一舉一動，瞧得模糊，卻認得出輪廓，更遑論聲音了。
更古怪的是，兩間房的臥榻乃是頭頭相對，合著其實就是一間房。
也不知軒轅離那老家夥怎麽會有如此悶騷的操作。
唐寧自然沒心思多加在意這些事情，左右是個睡覺的位置罷了，以前兩人也一起在山洞過夜，沒什麽稀奇。
隻是時間已經過去多日，唐寧心裏那道影子不僅沒有淡去，反而越來越凝重，越來越清晰。
“你在想什麽？”對麵忽然傳來聲音。
隔著這薄薄屏風，唐寧甚至能夠聽見邢清清的呼吸聲、以及她身上的淡淡體香。
嗯……不得不說，其實這樣睡覺，和山洞露宿完全不同，帶著股說不出的曖昧悸動。
“你說什麽？”唐寧問道。
邢清清歎了一聲，道：“我問你，在想什麽，氣息有些紊亂。”
唐寧默了半晌，道：“在想孟軻那丫頭。”
“一個美人睡在你床頭，你卻想著另一個女人？”邢清清冷笑道。
“不害臊，”唐寧道，“你和她又如何相同？”
“有什麽不同？”邢清清道。
“我喜歡她，她喜歡我。你不喜歡我，我也談不上很喜歡你，這不正是最大的區別？”唐寧笑道。
“你這樣說話，很失禮。”邢清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