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顧全

  這一晚，何子萱把易學佳的坐立難安看在眼裏，在她第五次起身走向門口又踱步回來的時候，終於忍不住嫌棄地問：“你幹嗎呢？身上有虱子了？”


  易學佳看一眼何子萱，猶豫了一陣，在她身邊坐下來，把柯英雄對她發出邀請的事兒告訴了她，因為她不能跟周禮諾說，周禮諾聽了一定會喪失理智，拽著她去與柯英雄“理論”，指不定再告他一個“流氓罪”。


  何子萱聽了也不驚訝，貼著麵膜的臉上波瀾不驚，“這不是很正常嘛，男人都是大豬蹄子，這一天天的腦子裏能有幾件正經事兒？柯英雄還行了，到底是上了年紀，知道尊重你的意願，換了柯鴆飛，早以‘蹭一蹭’的借口把你給生吞了。”


  易學佳自問自答地說：“我該去嗎？——我不想去。”


  “你自己都有答案了，還叨叨什麽呢？”何子萱邊把溢出的精華液往脖子上抹，邊翻個白眼說，“管他去死，他要真因為你不願意跟他睡覺就把你甩了，那你更是賺大了，什麽損失沒有就看清楚一個人。”


  “你說得對，偶爾我也是能從你這裏感受到智商的。”易學佳站起來把外套脫了，朝著床走去，邊掏出手機說，“我告訴他一聲，別讓他幹等著。”


  “我說你——”何子萱猶豫了一下後說，“其實不用把那個事情看得太重，做了就做了，你不會因為做過之後就變了一個人，其實那事兒沒什麽神奇的……除非你遭遇的是像我一樣奇葩的經曆——應該不太可能——跟我一樣倒黴的概率，幾乎等於中彩票吧。”難得說到了她了解的領域，所以她禁不住滔滔不絕了起來，“總之你聽我的，這個我有發言權，姐姐是過來人，再說了，你看看周禮諾，冰清玉潔的鬼樣子，還不是跟梁楓搞了，搞完之後她還是那個鬼樣子，也沒有接到什麽地氣，所以說，你別怕。”


  “哇哦……”易學佳沒料想何子萱也有以“長輩”自居的時候，她知道她在關心她，便動容地說，“謝謝。”接著躺倒在床上，補充道，“但我不是害怕……也沒有把成年男女之間的那些事情看得很重……我隻是覺得沒必要為了去做而做。”


  “那就是還沒那麽喜歡唄。”何子萱摘下麵膜，將還未融入皮膚的精華液輕輕拍打進去，語氣輕鬆地說，“你這樣也好，憑著本能做出選擇，不像我，稀裏糊塗就跟不喜歡的人睡了，然後一輩子都在七想八想，後悔得要死。”


  易學佳坐起來，看著她說：“我覺得你喜歡的人，就是柯鴆飛。”


  她這話叫何子萱的手下失了力道，狠狠一巴掌打在了臉上，以至於她“嗷”地一聲叫出來，隨後捂著半邊紅腫的臉說：“我喜歡的人從以前到未來，都是裕琛好嗎？搞搞清楚。”


  “哦。”易學佳點點頭，也不與她爭辯。


  這世上的神奇玄學就是：說到誰，誰就來了——敲門聲響起——易學佳打開來，柯鴆飛邊發問邊走進屋裏：“你們吃宵夜嗎？我們出去吃，這附近有好多夜攤，吃小龍蝦？”


  易學佳知道他的目標是誰，識趣地撿起外套穿上，對何子萱說：“我今晚想在諾諾那裏過夜，省得有人來找我。”


  等易學佳離開後，室內有那麽幾分鍾，沒人說話，這對於何子萱來說是很稀罕的體驗，因為有柯鴆飛在的時候，她的周邊總是沸騰的，極少有這樣寧靜的時刻，所以一時間，她有些別扭，再一抬頭，見到總是笑嘻嘻的柯鴆飛一臉欲言又止的正經樣子，便更是感到不適應——是不適應，不是不適——他偶爾板著臉的樣子，還挺帥，叫她心裏一陣刺癢。


  他終於開口說話，卻是簡短的再度詢問：“出去嗎？”


  “這麽晚麽？我剛做完麵膜。”何子萱奇怪，“太晚了，明天早一些叫我。”


  柯鴆飛繼續說：“我腦子亂，想走走，也想和你說說話。”


  他的反常態度叫何子萱心裏已經有些緊張了，她指著沙發道：“你坐著跟我說話也行啊，別站在那裏這麽一本正經的，以為你要說什麽天大的事情，怪嚇人的。”


  柯鴆飛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表現得太嚴肅，於是堆起笑臉像往常一樣開起玩笑，“不能啊，我呆在這裏，跟你孤男寡女的，我這一不小心想入非非，怕是要失足的。”


  他這玩笑在這一時刻似乎顯得很不合時宜，隻是加重了空氣裏的尷尬而已，但是為了化解倆人之間奇怪的氣氛，何子萱隻能接過這笑話道：“哎喲，你這是吃不著小龍蝦，饑不擇食了？平時不是挺不待見我的麽？”


  “那可能我是真的餓了，這會兒看著你，我還挺有食欲的。”柯鴆飛說罷，逼近何子萱。


  換了平時，她會繼續接話甚至跳起來與他打鬧，這會兒卻站起來跑了，“那我們還是出去走走，吃小龍蝦吧。”她走向衣櫃，頭也不回地說，“我穿上外套就走。”


  兩個人走出度假村，隻見到很遠的地方有一小片燈光照亮了一小撮的夜空，“就那兒，夜市。”柯鴆飛指著說，“我查過了，網上說很好吃的。”


  因為這邊遠離市區，所以路燈很少，何子萱抱怨道：“好黑啊……”


  “別摔著。”說罷，柯鴆飛自然地拉起了何子萱的手。


  一種久違的熟悉感湧現在何子萱心頭，即使時隔多年，他手心的觸感也不會叫她感到一絲陌生，就像是倆人從高中那會兒第一次拉起手來，就再也沒鬆開。


  聽到何子萱發出了情不自禁的笑聲，柯鴆飛疑惑地看她一眼，“幹嘛？”


  何子萱輕鬆地說：“想起上高中那會兒了，你就是個死賴皮鬼，為了跟我拉手，為了跟我親嘴兒，你跟小狗要吃的一樣，沒有一點兒臉皮，都沒尊嚴的麽你？”


  柯鴆飛反駁：“在喜歡的女孩兒麵前，要尊嚴幹嗎？能拉一下手，叫我下跪也行。”


  “喲喲，瞧瞧，這真是張嘴就來呀，男人的嘴，騙人的鬼。”何子萱提醒他，“你別忘了你口口聲聲說了多少遍，你心裏的女神是周禮諾。”


  “女神是女神，是供著的。”柯鴆飛大幅度地甩動著何子萱的手，笑得像個小學生一樣，“喜歡的女孩兒啊，是要一起過日子的。”


  何子萱被他今晚的表現弄得心煩意亂，所以“懟”起他來也不如過去流暢，竟有些胡言亂語起來，“神經病，哪個女孩兒想當黃臉婆啊，不都是想當女神。”


  “我不想要女神了，我仔細想過了，也許遠遠看著，才最叫我高興，真擱在身邊，我伺候不好……”柯鴆飛坦白道，“白天的時候，我跟周禮諾約會，坦誠地跟她聊了會兒，感覺這麽多年的執念，突然間就放下了……”


  “啊？”何子萱急於去分辨出來他話裏要表達的中心思想，但是倆人這時候已經走到了目的地，柯鴆飛走進露天搭起來的棚子，衝裏麵掌廚的喊，“老板，來五十隻先——”


  “這也太多了……”何子萱麵對用不鏽鋼臉盆裝著的香辣小龍蝦，在熱氣蒸騰中看著自己一雙塗著指甲油的手指，“我這剛塗沒一會兒……”


  柯鴆飛戴上一雙塑料手套，拿起一隻來說：“我給你剝，你隻管吃。”


  何子萱皺起眉頭，接過他遞來的雪白泛紅的蝦肉，邊塞進嘴裏邊質疑，“怎麽回事兒你，今晚上，被掉包了嗎？你是柯鴆飛嗎？”


  柯鴆飛卻答非所問，“一口一個，吃起來很快的，五十個一會兒就沒了，等你吃完不夠，再叫。”


  一隻接一隻地被塞著又香又辣的小龍蝦肉球，何子萱的注意力終於集中在味蕾感受上了，她吃得滿麵紅光，頗為滿意，終於整個人都放鬆下來，開始“豪言壯語”了，“哇哦，這頓，可能是我人生中吃得最爽的一次，好爽啊！真想這輩子的每一頓都有人給我剝蝦，讓我吃個夠。”


  柯鴆飛認真地撕開蝦殼，頭也不抬地說：“可以啊，以後每一頓蝦，我都給你剝。”


  他突然的告白叫何子萱一時噎住，被辣椒嗆出了眼淚。


  “你不是要離婚麽？能不能快一些。”柯鴆飛說，“我想清楚了，我喜歡的人，是你。”


  何子萱的眼淚嘩嘩地淌著，她不斷把喉頭湧出的口水艱難地咽下去，口齒不清地說：“討厭，為什麽要在吃小龍蝦的時候說這種話啊，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