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砌雪
在熄燈之後的小劇院裏，柯英雄與易學佳肩並肩坐在雙人包間裏，他抓著她的手，很用力，似乎怕她逃走，惹得易學佳不斷扭動著手腕。
“你輕點兒。”她提醒他。
“啊？”柯英雄指著自己的耳朵，示意她，他聽不見。
大屏幕上正在放懷舊電影《泰坦尼克號》，場內幾乎沒有什麽人，從易學佳的視野看出去，漆黑一片，他們的半包圍式小包間像是一艘沉在海底的潛水艇。
她附上去，“我叫你輕點兒，抓得我疼。”
柯英雄便逮著她靠上來的瞬間，轉過臉來，親了她一口。
易學佳嚇到整個人往後一躲，但是又立即被柯英雄拽了回來。
“你看，不老實。”柯英雄貼著她的臉說，“所以我能不用力抓著嗎？你老想跑開。”
易學佳隻好坐著不扭了，但臉上卻像是小學生被強迫去上補習班的表情。
柯英雄見她神色不悅，反倒是笑了，他又親她一口，然後在她耳邊問：“討厭嗎？”
“還行……”易學佳搖搖頭。
見到她也不抗拒，柯英雄便整個身子扭過來，以一隻手托著她的後腦勺，猶如潛水般更深地去親吻她。
易學佳確實不討厭柯英雄的索吻，但也談不上享受，她覺得他有些過度索取，像是晴天裏的暴雨，一切的發生顯得不太自然。
她試圖去理解他急躁的動作，因為他比她年長十歲，所以他對“進度”的概念和她是不一樣的，年輕人在戀愛時覺得至少一年、三年才足以建立羈絆，因為他們的人生刻度才用了不到三分之一甚至四分之一，可是中年人就不一樣了，他們的時間很緊張，為了確立一段關係的穩固，兩、三個月的時間對他們來說已經算全力以赴地付出了。
也許是靜謐的環境令人迷醉，又也許是因為獲得了易學佳的默許叫柯英雄亢奮得頭昏腦漲，他的手不自覺地在她的身上遊走起來，力道也逐漸由輕柔滑向失控的粗魯。
他突然的動手動腳，激起了易學佳的抗拒情緒，她像是被路人擼了後背的野貓般，猛地揮出爪子，將他的手掌打開，也不說話，殺氣騰騰地瞪著他。
柯英雄這才如夢初醒地舉起雙手做投降狀，然後伸長手把易學佳摟進懷裏，感受到她在掙紮，便輕撫著她的後腰哄起來，“冷靜，冷靜，別殺我，真的不亂動了，你跟我身上躺會兒，我們先看完這個電影。”
屏幕上正播映的是傑克在給瑞絲畫側臥人體像的劇情，一片朦朧美好的黃橙橙肉色畫麵，叫易學佳別扭地雙手搓揉著手指，曾經她麵對這一幕是心無雜念的欣賞，這一刻卻是叫她坐立難安的尷尬。
“相愛的人，最終都是會坦誠相見的，無論身心，其實有什麽好怕的呢？”柯英雄果然沒有放過這次借題發揮的機會，他親一口易學佳的額頭，繼續說，“我是想要愛你，不是吃了你。”
“我知道，我也沒說你有錯，但如果你指的是‘那個事情’，我實話跟你說。”易學佳直起身子，一臉不容置疑地看著他，“我還沒有做好準備。”
“這種事情，又不是交作業，沒有時間限製也沒有合格標準，你不用看得太重。”柯英雄再度將她摟進懷裏，把她的頭往自己肩膀上按一按，用臉頰蹭了蹭她的頭發問，“你之前跟男朋友是怎麽分手的？”
易學佳沒有說話，還好他看不見她的耳朵微微泛紅，因為她想起了與阿荀之間的尷尬時刻。
阿荀是易學佳的第一個男朋友，他的個頭不是很高，和易學佳一起走在街上時，看起來和她幾乎是一般高的，他有一張漂亮的巴掌臉，清爽的黑色短發，喜歡穿小眾潮牌和高幫球鞋，經常穿著紅黑相間的運動夾克，是那種走在街上很惹眼的幹淨男孩兒。
在博客時代，他很喜歡寫風格清新的日記體文章，因此累積了不少追隨者，後來進入了微博時代，他就寫140字以內的文藝段子，不知不覺就成為了一個可以在家裏賺錢的自媒體運營者。
易學佳和阿荀是在一個朋友聚會上認識的，阿荀對易學佳是一見鍾情，但準確點兒來說，是因為他早就通過網絡相中了她的攝影作品，於是對她很感興趣，在見過真人是這樣一位清爽少女時，便立即墜入了愛河。
起初阿荀是通過向易學佳約攝影稿的方式接近她的，久而久之後，易學佳也習慣了他時常在自己的視野裏打轉，他便順理成章地提出了交往請求，當時兩個人通過微博段子加攝影圖片的方式已經形成了捆綁夥伴的關係，好像從朋友升級成戀人，在易學佳的腦子裏並不算一個過分的升級方式，所以她愉快地答應了。
談戀愛——就是和喜歡的人一起玩兒吧——
對於易學佳來說，戀人關係就是比朋友關係更親密一點兒的關係，不會更複雜太多，直到她第一次和阿荀同床，她才有種被雷電劈開天靈蓋的震驚感：“哦！”她在腦子裏驚呼，“戀人是要上床的！”
第一次，她慌亂無措，第二次，她抵死掙紮，第三次，她裝傻充愣……如此往複，赤條條的阿荀跪坐在床上，沮喪地歪著腦袋，迷惑地問她：“為什麽不能做？你到底是不是討厭我？”
“不討厭啊……”易學佳誠實地搖搖頭，但是她也不覺得，和阿荀同床是應該發生的事情——談戀愛是必須要做那種的事情嗎？——她想不明白。
柯英雄的問題把易學佳從回憶裏拔了出來，他問：“你雖然瘋瘋傻傻，但總的來說，還算是個好姑娘，他怎麽就瞎了眼，不珍惜呢？”
“是我甩的他。”易學佳爽快地回答，“他什麽也沒做錯，是我不好。”
實際上，易學佳沒有正經向阿荀提出分手，但兩個人之間已經在漸漸疏離，幾乎相互默認處於即將分手的階段了，正好周禮諾想邀請易學佳到北京發展，她順勢就從阿荀身邊逃跑了。
“看不出來，你還有這樣的魄力？”柯英雄驚訝地看著易學佳，他笑一笑說，“我以為你是一個被動的人，等著被人追求，等著被人提出分手，就像你等著那個周禮諾叫你到北京來。”
“你錯了，我不是一個被動的人。”易學佳堅定地反駁他，“我隻是需要別人給我一個信號，我不想惹人討厭，我本來就想來陪周禮諾，但我需要等到她開口，我本來就有些喜歡對方，才會因為他的告白而點頭答應。”
“我從你這話裏聽出了一些意思，等我整理一下。”柯英雄鬆開她，揉了揉太陽穴，然後借著熒幕上微弱的光亮伸手掐一把她的下巴，得意地說，“所以本來就有些喜歡我，才會答應我的追求，而不是因為我追得太猛，就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你追得猛嗎？切。”易學佳嫌棄地看他一眼，輕快地回答，“如果我不喜歡你，就算你拚了命，花費十萬倍的力氣來追我，那我也不會和你談戀愛。”
柯英雄驚喜地確認：“所以你確實有些喜歡我？”
“我確實有一些喜歡你。”易學佳點一點頭。
於是兩個人又擁抱了一陣子，這一回，易學佳表現得相當配合，甚至有些反擊的意思，以至於柯英雄為眼前這個男孩子氣的纖瘦女生一陣目眩神迷。
“我不會，也不舍得傷害你，易學佳，所以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強求，我願意等，如果你一定要用時間來考驗我，那我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案。”柯英雄再度拉著易學佳的手，溫柔地說，“其實我有偷偷開一個大床房，他們都不知道，如果你信任我、喜歡我，做好了準備，今晚十點之後，我會在1015室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