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惹怒
在此之後的一段時間裏，主屋中沒有人說話，有的隻是柳鬆粗重的呼吸聲，還有他難受到不行的時候，從唇齒中溢出的呻、吟。
方郎中從上到下徹底檢查了一番之後，才抬頭看向柳老爺子，麵上的表情有些複雜。
柳老爺子見狀心裏猛地一沉，表麵上卻不動聲色的道：“方郎中，你看，我家大郎他傷的怎麽樣？”
方郎中觀察著柳家眾人的臉色，猶豫著開口道：“大郎他應該是被人用鞭子之類的東西抽了一頓，之後被馬蹄從身上踩過，萬幸的是沒有傷到頭部，所以在性命上應該無礙。”
他此言一出，柳老爺子明顯鬆了一口氣：“老天保佑，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聽他這麽一說，方郎中臉上的表情更加複雜了：“隻可惜……”
“可惜什麽？”柳老爺子忍不住問道。
“隻可惜這孩子脖頸和下巴連接處的那一鞭子傷的太深了，將來傷口愈合之後，隻怕會留下疤痕。”
“你說什麽？會留疤？”柳老爺子頓時急了。
本朝可是有規定，容顏有損的人，是不能參加科舉的。
所謂的容顏有損，除了長相太過難看之外，還有一種，就是臉上有傷的人！
大郎身上的傷倒還好，可以用衣服遮住，可這下巴和脖子是遮不住的，這不是斷了他的仕途嗎？？
“方郎中，你們當大夫的手裏不是都有那個什麽什麽去疤藥嗎？這個應該對我們大郎管用吧？你放心！不管這藥多貴，哪怕是砸鍋賣鐵，我們也買！！”
“沒用的。”方郎中歎了口氣，指著柳鬆脖子上的傷對柳老爺子道，“你看他的傷，皮肉都向外翻著，這且不論，傷口邊緣的皮肉明顯有缺失，應該是被帶著倒刺的鞭子卷走了一部分皮肉，這種情況，哪怕是再好的去疤藥，也是沒用的。還有……”
說到這裏，他故意拖長了聲音，等著柳老爺子的反應。
柳老爺子被柳鬆即將毀容的這個消息弄得整個人幾乎無法思考，聞言下意識的重複道：“還有？還有什麽？你有什麽就說什麽吧，不用藏著掖著的！”
方郎中似乎能夠理解柳老爺子的心情，聞言也沒有生氣，隻是一臉惋惜的道。
“還有就是他的腿，如果是正常的骨折，隻要上好夾板，躺上幾個月就能痊愈，可這孩子卻被馬蹄正正踩在膝蓋上，被人送回來的時候還沒有注意保護，照現在的樣子看，隻怕將來就算好了，走路也有點困難。”
“走路困難？”
柳老爺子怔怔的看著雙目緊閉，躺在炕上的柳鬆，“方郎中，你的意思是說，我大孫子他、他以後就……瘸了？”
方郎中看著柳老爺子深受打擊的樣子，心裏實在不忍，於是安慰道：“如果養得好的話，或許以後看著不是很明顯。”
看著不是很明顯！！
這句話如同霹雷一般在柳老爺子腦海中炸開，一時間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張氏一直默不作聲的坐在一旁，所以把方郎中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同柳老爺子一樣，她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方郎中說什麽？
她說她從小在身邊帶大的，寄予了全部厚望的大孫子不但毀了容，還變成了個瘸子？
就算她平時不出門也知道，大乾朝是不可能讓麵部有恙、四肢不全的人入朝為官的！！
也就是說，自己大孫子中狀元、當大官、自己也跟著當老太君的希望沒有了？！！
希望破滅的張氏再也忍不住了，她騰的一下從炕上站了起來，氣衝衝的道：“我大孫子將來可是要中狀元的人！你就是摸一摸看一看，憑什麽就說他以後瘸了？你到底會不會看病？”
按照方郎中的性格和身份，原本不應該和張氏這個坐在炕頭的老太太計較。
可張氏不但不相信他的診治，還說他醫術不行，這讓自詡醫術在十裏八鄉首屈一指的方郎中怎麽咽的下這口氣？
於是，接下來，柳茉就目瞪口呆的看著長著神醫相的方郎中滿臉認真的和張氏吵架。
“什麽叫摸一摸看一看？中醫本來就是望聞問切！你懂不懂？別說我了，你就是把太醫叫來，也是一樣的看法！”
“還有，你去讓你的兒子們打聽打聽，有多少其他村的、鎮上的都來找我看病？這麽多年，我治好了多少病人？我會不會看病還真不用你來說！”
柳老爺子沒想到自己隻是一個愣神，方郎中竟然和張氏吵了起來。
趕緊給方郎中賠禮道歉：“方郎中，他奶其實也是心疼孩子，再說她一個婦道人家能懂啥？這些胡咧咧的話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
其實方郎中和張氏吵完之後也有點後悔，主要是自己和一個坐在炕上的老太太較真實在有點掉價。
柳老爺子這麽一勸，也算是給了他一個台階。
於是板著臉道：“對不住了，我也是一時著急了才會這樣，但是老爺子，有件事我得說在頭裏，我行醫這麽多年，別說是是鄉親們了，就是那遠道而來的，我都沒有糊弄過！大郎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能不盡心嗎？”
柳老爺子聞言立刻陪笑道：“那是當然的，你方郎中是什麽人，咱村裏哪兒有不知道的！都是街裏街坊的鄉親，你可千萬別因為老婆子的幾句渾話吃心啊！”
說完之後，他又輕咳了兩聲，小心翼翼的看著方郎中的臉色，試探著道：“那依你看，大郎身上這傷，就真的再沒別的辦法了？”
方郎中一聽，原本剛剛好了一點的臉色立刻就撂了下來。
他動作麻利的把剛剛檢查用的工具收回了藥箱，反手啪的一聲把一個小小的瓷瓶放在了炕上。
“我就這點本事，也實在上不了什麽台麵，老爺子既然不相信我的本事，那就另請高明吧！這外傷藥算是我對大郎這孩子的一點心意，用不用的你們隨意！”
說完之後，他便背起藥箱，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