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0章
歐陽雪琪上二年級時，班主任換成了王老師。
王老師是個很有成熟男人魅力的人。與上一任陳老師相比，這位王老師截然不同，他從來不從學生家長那裏貪圖蠅頭小利。傳言說王老師是個幹大事的人，教完了這屆學生，人家可能去當副校長，甚至校長，再甚至進入教委做個領導。
王老師確是一個幹大事的人，他不貪圖小利，是因為他有大利要貪。
王老師也研究學生家長，不過他比陳老師高級，並不會挨個兒敲竹杠，而是眼光獨到地選擇了少數人。
被王老師選中的，一個是混跡社會的買賣人，另一個是公安局的領導。王老師先是選中這兩個人的孩子作為班級的班長，進而加深了他和兩位家長的聯係。然後，他讓公安局的領導一路開綠燈，讓買賣人負責經營，三人合股開了一間KTV。
在那個年代，網絡還不是非常發達，KTV是主流娛樂場所。王老師教學之餘，給權利和金錢搭上橋，自己也賺了不少錢。其所做的，不可謂不是大事。
然而，沒有不透風的牆。王老師雖然搭橋搭得隱秘，公安局領導雖然把綠燈開得無形無聲，生意人雖然在經營的過程中周到圓滑，卻沒想到，還是碰了別人的利益。
由於王老師在班級裏新確立了兩個班長，那麽原先的班長自然就泯然眾人了。原先的班長也是學生的家長花了不少錢，從上一任陳老師那裏換來的。如今不聲不響地被擼下來，人家自然心裏不爽。那就繼續送禮吧，陳老師都送了，新來個王老師，也不差那點錢。誰知王老師竟然不收禮。
王老師不收禮並非深明大義，拒腐蝕永不沾，而是王老師的眼睛瞄著更大的利益，不在乎這些小錢，還不如拒絕了小錢，換來點名聲。
遺憾的事，王老師連這點名聲也沒賺來。被撤下班長的學生的家長，根本就不信這是高風亮節，他認為天下烏鴉一般黑，你若不黑，那便一定是塗了白漆，裏子還是黑的！這位家長調查一番，就發現了王老師與人合股做生意的事兒。接著，他一封舉報信寄出去，王老師立即歇菜。
王老師不光生意沒了，以後的前途也難有起色，副校長，校長乃至教委官員是不用想了，此後的教職生涯連班主任都做不上了。人們眼中“做大事”的王老師，再也沒做出任何大事。
到了三年級，歐陽雪琪所在班的班主任又換成了周老師。
周老師是一個不如意的人。他的父親酗酒，母親嗜賭，老婆不著家，兒子不學好。獨處時，周老師總是皺著眉，努著嘴，一副愁苦相，逢人才擠出八分微笑。
生活不如意，工作也一般。周老師教學很平庸，沒激情沒新意；管理班級也很平庸，班級沒朝氣沒凝聚力。
按說平庸不是罪，周老師靠著平庸，也不爭不搶地混到現在。有句話叫“不肥而堅，是以永年”。對周老師來講，不用做到“不肥而堅”那麽難，他隻要繼續蔫頭巴腦地混下去，至少能得一個長久。
但周老師有點特別的毛病——打學生。
周老師打學生不是什麽時候都打。周老師主要是在一些學生犯了錯誤的時候，瞬間暴怒，抬手就是一巴掌或者抬腿就是一腳。這一擊，不僅僅打了學生，也把生活積壓在胸口的鬱悶一下子排空了。每打過一次學生，周老師這一天的眉頭都是舒展的，嘴也不再撅著。漸漸的，周老師對打學生這件事，有些上癮。但是周老師平日裏極能忍，不遇上學生犯錯就不出手，也就沒人能看到這顆暴力的心。而且，他還給自己打學生這件事找了一個頗不好辯駁的說法：犯錯誤就要懲罰，我這是為你好。殊不知，周老師和天下打學生的教師一樣，這個打，不是為了解決問題，也不是為了誰好，單純地隻是釋放自己的壓力。試想一個成年人，麵對一個身高是自己一半的孩子，怎能選擇出手呢？不過是表露出靈魂裏欺軟怕硬的怯懦罷了。
周老師也不是哪個學生都打。這種抉擇也靠研究學生家長。家長做官的，不打；家長做大生意的，不打；家長有是部隊軍官的，不打；家長是原配夫妻且對孩子很上心的，不打；祖父祖母或外祖父外祖母帶孩子並看管極嚴的，不打……在這方麵，周老師還是和天下打學生的教師一樣，專挑那種爹不疼娘不愛的學生下手。那些由於重組家庭、單親家庭、父母外出打工等等原因被疏於照顧的學生，往往淪為無良教師釋放壓力的工具。
周老師既不是什麽時候都打學生，也不是哪個學生都打，所以打了這麽久也沒犯出什麽事來。
這一天，周老師又逮到一個學生的錯處。這個學生上課睡覺。更重要的是，這個學生的父母離婚了，並且都各自結婚，這個學生夾在兩個家庭中間，東住兩周，西住半個月，是個不折不扣的，被欺負了也沒人替他伸張正義的角色。周老師便來了興致，把這名學生叫到講台前回答自己的問題。
這名學生睡著了，自然回答不出來。周老師當即暴怒，大喝一聲，站在講台上，居高臨下地掄起手臂就是一巴掌！
這名學生大概是睡醒了。休息好了的他反應迅速，動作敏姐，見周老師來勢洶湧，急忙側身一閃。
周老師這一擊打空了。由於慣性，他整個人從講台上栽了下去。通常來講這一下即使摔了也不會太重，可是周老師不走運，他的腦袋磕到了前排的桌角。周老師當場休克了。
學生們陷入混亂，很久之後才招來別的老師。一看情況，這位老師給120打了電話。急救車把周老師送進醫院。周老師得到的診斷是腦出血。由於救治還算及時，他保住了一條命，但由於救治不夠及時，周老師成了一個半身不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