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誤入
一陣冰風以曼妙的舞姿卷過這片毫無聲息的大地,地上的雪土微微突動一下,又靜下來。
一隻人手探出地上的雪層,緊接著一身淩亂且渾身雪末的男子‘噌’地一下冒出來。邵寧凡轉動一下頸部、身上僵硬的關節,再拍拍腦袋上的積雪,這是昏迷後第一次蘇醒,他對彭家嶺的大戰還一無所知。
“我這是在什麽地方?”邵寧凡隻記得在下梁村與雪狼作戰中身體突發異樣,自己應該是擊倒了一匹雪狼,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茫然地站在空曠的雪地上,風唰唰地吹打著衣襟,身後那座百米高的雪山似曾相識,但一時間又不確定自己之前到過這個地方,隻能說是有些眼熟。
邵寧凡環顧四周,陰氣逼人,蕭瑟一片。不過這地方自己肯定來過,但是周圍的一切似乎都換了模樣,難道這裏發生過什麽災變嗎?邵寧凡原地蹲下刨開地上的積雪,幾段木製家具的碎片和不少的殘牆破瓦露出,這讓他斷定這裏之前是一個有人居住的地方或許還是一個村莊。
繼續在雪裏四下翻找,不久便發現了多具遺體,有普通百姓,有身穿104部隊軍裝的戰士,還有雪狼!
迎著呼嘯的狂風,邁著沉重的腳步走到一處峭壁邊緣,低頭俯視四麵的山道和腳下樹林,嘴唇顫抖,有信不敢相信地說:“彭家嶺…這裏的的確確是彭家嶺呀。怎麽會變成這樣?”
經過將近3個小時的摸索,邵寧凡從廢墟中尋到一些零碎的幹糧和裝有子彈的武器。雖然沒能找到通訊工具,但讓他慶幸的是山下的樹林裏還有一輛被雪掩埋得不深的吉普車,看起來沒有受到太大程度的破壞,隻能期望它還能用吧。
又花了大量的精力,好不容易清理掉覆蓋在吉普車上和周邊的積雪,邵寧凡坐在車內正嚐試著給發動機點火。
反複點火十來次,發動機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這下完了!”邵寧凡氣憤地拍打著儀表盤。‘嗒…嗒嗒…嗒嗒嗒…’吉普車被虐待一番後從沉睡中驚醒,開始運轉了。
在沒有地圖和衛星定位導航的情況下,邵寧凡打算憑自己的記憶朝西北方向行駛,爭取天黑前把車開到距彭家嶺60公裏的支山村,前題是他不能在這惡劣的天氣裏迷路。
駕駛著隨時可能拋錨的吉普車,邵寧凡七拐八彎地在樹林穿梭。
他還是過於高估自己的大腦定位能力了。如果這裏是一處陽光明媚的郊區或原始森林,那麽受過特種訓練的他毫無疑問可以通過陽光甚至風向來辨識方位,迷路那是絕不可能出現的問題。不過,這裏是常年飄雪、四季陰雲遮日、一小時內風向可以發生10次以上變化的白岩山脈。駛出樹林,回頭再不能看見彭家嶺上那座醒目的雪山時,邵寧凡意識到自己已經迷失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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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突突突’,十來輛軍用卡車朝南麵行駛著。車上有士兵也有百姓,他們的臉上無一不帶著顯而易見的憂傷、悲憤。
“老方,咱們這次真是把獨立團的臉丟盡了…唉…”吳建國頭上包裹著繃帶,靠在座位上說。
“不管怎麽樣,我們已經盡力了。至少我們不算全軍覆沒……”手腳皆纏滿繃帶的方友年自己都覺得剛剛說的話聽起來是多麽的牽強,不過這是事實,一個慘痛的事實。
彭家嶺一役,獨立團1400名官兵現在隻剩下五分之一,加上事後在雪堆裏搜救到的村民,這十來輛車上一共也就500多人。要不是雪崩後雪狼群神秘離開,還不知道現在能剩多少人。
“還有53公裏就到虎麵山了,那裏有我們部隊重兵駐守。”嘴唇開裂,一身血漬的黃之明看著電子地圖說:“一個特種排除我以外全部陣亡,現在連邵寧凡的屍首都沒找到……這次回去,我真不知道怎麽和祁宏、唐孟生兩位長官交代了。”卡車內陷入一片死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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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邵寧凡兩隻手緊握方向盤在一條極狹長的山道上行駛,突然打了一個噴嚏,自嘲道:“汽油快用完了,暖氣也壞了,又不知不覺走上了這倒黴峭壁。發動機大哥,千萬別在荒山野嶺給我死火呀。”
吉普車繼續走著,山路的寬度忽然越來越窄,路邊的積雪不時被車輪擠下旁邊的百丈深淵。
盡管邵寧凡放慢車速、小心駕駛,右邊的車軲轆還是情不自禁地走到了山道之外。
兩個車輪空轉幾圈,吉普車瞬間向右側傾斜過去。邵寧凡意識到如果再繼續下滑,他連人帶車都會摔入一旁雪霧彌濃的山穀,那可是十死無生之舉。
這種生死關頭,作為一名受過特種部隊嚴格訓練的戰士,邵寧凡冷靜、快速地完成了逃生的步驟。右手死命地拽住方向盤往左打,左手同時把車門打開一條小縫。待吉普車一半的車身滑出山道,邵寧凡果斷推開車門,用雙腳送了這輛吉普車最後一程,整個人撲向山道上的岩壁。
一把鋒利的軍刀‘哢嚓’一下插入岩縫,邵寧凡終於穩住了身形,慢慢爬回這條差點取走他性命的山道上。
約10秒鍾後,轟一聲,一團黑煙升空,吉普車墜落後爆炸了。
“可惜車上的糧食和武器了。”邵寧凡蹲在山道上往下看。即使剛剛才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但他的內心卻沒有那種死而複生的喜悅和激動,他自己也說不清此時此刻心中那種毫無根據的淡然怎麽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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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股風雪從鞋邊掃過,邵寧凡拖著無力的身體一步一個深坑地走在這片正在白雪瀌瀌的山脈中。
由於吉普車摔進了2公裏外的山溝裏,他不得不獨自一人步行。希望可以在半夜前遇到一個還沒被雪狼襲擊過的村莊,如果一切運氣好的話……
糧食、武器以及簡單的生活用品都隨著吉普車翻入深淵,他能活著到現在已屬不易,哪裏還能顧得上那些身外之物。此刻邵寧凡隻能左顧右盼,極力憑人類的第七感去選擇一個‘回家’的方向,要是一個不小心把方向搞錯,那就隻能成為冰雕或是野獸的點心了。
在這神秘的白岩山脈中有一種令人聞之變色的巨狼。它們是天生的獵殺者,四腳平站於地時身高就達2米左右,沒有人懷疑它們的破壞力和食欲,但它們可以悄然無聲地在雪地上飛馳,令人畏懼的是它們能毫無聲息出現在獵物身後。
想到這裏,不止一次與雪狼交手的邵寧凡全身一個哆嗦,下意識地扭頭四望,確認沒有什麽生命跡象以後才繼續前行。
其實那都是自欺欺人的行為,因為在這漫天飄雪的白岩山脈中,若無儀器協助,人的視線範圍充其量為30米,狂風暴雪又使得人類那不太靈光的聽力形同虛設。此時此地,命運已經不再被自己所掌控。
天空一直是灰蒙蒙的,無法看清太陽的方位,至於夜幕具體是什麽時候降臨的邵寧凡早就不關心了。不知不覺下,一座莫名的山丘擋住了邵寧凡的道路。
突覺風雪顯小的他舉目張望,一座孤立的山丘就在眼前,說是山丘也不太明確,因為大雪和狂風讓人無法了解這座山丘具體有多高。
山丘上下全是積雪,唯獨山體的底部有一個黑黝黝的洞穴,洞口的上方有突出的岩石,看起來像是一個不可多得的避風去處。洞口高不足5米,洞內黑乎乎一片,什麽也看不清,常年的低溫,使得幾乎沒有任何植被盤旋在這洞口,光禿禿,就這麽一個山洞,看起來很是怪異。
在洞口的地上橫躺著一塊很不自然的石塊,像是人工所為。邵寧凡上前用手撥開積雪,那是一塊殘破的石碑,石碑的材質應該與花崗岩類似,但又絕不是花崗岩。蹉跎歲月在這塊石碑上留下的是風化後的千瘡百孔,從僅剩的半截的石碑上可以模糊辨出“靈穀”兩個字。
邵寧凡的身體忽然像是被電了一下,難道這個山洞的另一頭有一個當地人的村落?這下可算是有救咯。和這無邊的狂風暴雪比起來,邵寧凡情願死在這個相對溫暖的山洞或山村裏。
“管它什麽雪狼不雪狼的,不進去的話,不等雪狼來收拾我,我就已經被這鬼天氣給收拾掉了。”邵寧凡做了幾次深呼吸,一頭鑽進了山洞。
腳剛一邁進洞穴,就被埋在雪裏的一個不知名的物體絆了一跤,措手不及下邵寧凡連滾帶爬不由自主地跌進了一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雪已經感覺不到了,風聲也消失了,眼前漆黑的一片讓邵寧凡覺得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從地上爬起,坐在原地靜靜地聽了一下四周,靜,靜得可怕。自己最多從洞口摔進來估計也就三、四米遠吧,怎麽外麵的風雪聲已經完全沒有?
邵寧凡在黑暗中嚐試著往自己摔進來的方向走,試圖找到進來時的洞口,但是在黑暗的山洞中除了岩石還是岩石,來時的路仿佛這麽憑空消失了!?
邵寧凡用衣袖擦了一下額頭的冷汗,心裏暗想“娘的,我這是遇上了鬼打牆還是掉進了陷空山的無底洞?”
進來的路是無論如何都沒有了,那是否還有出去的路呢?邵寧凡的意誌開始動搖了,自己不會真的就這樣不明不白地終結於此吧。意誌動搖不等於絕望,擁有多年野地勘探求生經驗的他帶著一絲僥幸開始摸索另一個出口。
在這幽暗的空間裏,眼睛失去了存在的價值,睜開雙眼卻什麽都看不見,那隻讓人更加恐懼。耳、鼻、手、腳才是可信賴的求生工具。如同盲人摸路,邵寧凡半蹲在地上慢慢地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探索著。
約莫以半蹲姿勢摸爬了20分鍾後,右手胡亂在泥土中觸碰到了一個朔料材質的條狀物,在那條狀物的一端有一塊小鐵片包裹著,而且在鐵片包裹處還有一個小滾輪。
“這不是打火機嗎?”邵寧凡雖然看不見,但還是憑手感分辨得出這玩意。邵寧凡的手高興得在顫抖,連忙用拇指滑動著打火機的滾輪,這可是他的救命稻草了。
“兄弟,我就靠你走出這個無底洞了。”邵寧凡在心中默念。
哧的一聲,一小撮火星讓漆黑的世界中燃起了一絲希望,但是沒有打燃,邵寧凡繼續嚐試著。
在嚐試了數十次後,依然沒能點亮這黑暗世界裏的明燈,但通過數十次的火星,邵寧凡稍微看見了周圍的一些事物。前後都是黑土和岩石組成的路,沒有岔路,要麽朝前走繼續探險,要麽向後走去尋找那已不存在的入口。左右全是石壁,石壁上依稀可見一些古怪的圖示,看得不是很分明。
就這樣,邵寧凡一邊偶爾拿出火機召喚一下零星的火花,一邊半蹲式地在這條唯一可走的道路曲行。
“唉喲!”邵寧凡又一次毫無準備地被地上不知哪裏冒出的物體絆倒,身體再次不由自主地向前滾了出去。這次一邊滾一邊可以感受到光線對視覺的強烈衝擊,光線越來越亮了,不管怎樣,這是一個好兆頭!
在天旋地轉的翻滾後,邵寧凡好不容易定下神來,支撐起身體,他覺得可能是幻覺,因為眼前的一切一時間讓人真假難辨。
一座座連綿的雪山仿佛把眼簾內的世界環抱,幾乎所有的山峰都是直插青雲,清清淡淡的霧氣縈繞山際,眼所能及之處全是不絕的茫茫白雪。雪依然下著,但不再是白岩山脈那樣的淩風臘雪。
充滿平和陽光的天空下,輕飄飄的雪花在空氣中似有似無地紛飛。遠處還能看見一汪淡藍色的湖泊時不時射出青光,隱約可聽見嬉笑聲,幾棵長著火紅葉子,類似水杉的樹木插在湖泊中,湖畔上錯落有致的幾間石屋印在鏡子一般的水麵上,兩隻輕舟依著水岸晃呀晃。安詳、寧靜、與世無爭,這會是冬版的世外桃源嗎?
邵寧凡還沉浸在這看似不現實的風景中,驟然身後傳來一聲嬌嗬:“烏裴!不要傷害他!”。
原先如水似畫的美卷突然間泛起了驚天巨浪,邵寧凡聞聲回首,頃刻間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