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5 棋子
崇禎拋出這個觀點,是出於兩層考慮,一是他內心裏真的是不承認建州女真人獨霸東北廣袤大地之事;二是朝廷上隻要是認同了建奴此次前來議和,隻是大明內部兩大民族間利益的談判,而非與什麽敵對國家間的所謂議和那就成了。如此一來,來自朝野間的反對之聲應該會小了一些。崇禎打心裏還是想暫時穩住建奴,不管建奴此番前來的真實目的是什麽,多線作戰對當前的大明來說實為不利。
崇禎皇帝的最後一句話,讓範文程心裏踏實了不少,但也不敢隨意接崇禎皇帝的話頭,他生怕再生出什麽狀況來。
範文程這次可是帶著艱巨任務前來的,黃台吉要求他無論如何、哪怕付出一些代價,也要和大明達成和談。
崇禎大帝瞟著三角眼掃了一下範文程,見對方隻是站在那裏沒有接話,好像靜等著自己接下來要說什麽話似的,就清了清嗓子繼續道:“朕的態度已表明,就不再多贅述了。爾建州部族要想跟朝廷和談,就不得出了朕給出的這個框架。好了,接下來至於如何協商?楊愛卿,你身為國務卿尚書,這和建州黃台吉所部和談之事,就由你來主持吧,朕倒想聽聽,他黃台吉來和朝廷的談判誠意幾何?”
為了避免和東虜的談判形成實質上的兩國關係,崇禎特地將楊嗣昌所執掌的“外聯部”改稱為“國務部”,楊嗣昌依然出任國務卿尚書之職。
“臣,遵旨!”楊嗣昌出班領命。
範文程當然了解楊嗣昌了,他深知眼前這位國務卿尚書大人可不是個善茬,是個善辯之輩,見對方看向自己,範文程內心不由得打了個突,趕忙提高了警惕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來應對。
“範使者、冷使者,本官乃國務卿楊嗣昌,任國務部尚書之職。兩位使者大人,現在不妨先談談你們建州部族酋長黃台吉派你們前來的真實意圖為何?”楊嗣昌事先早就跟皇上溝通過了,他知道崇禎陛下對這件事是個什麽態度,當然也是盡力促成此事了,條件可都在肚子裏放著呢。
聽了楊嗣昌的話,範文程回頭和冷格裏咕嚕了一陣,冷格裏忽然大叫了一句什麽,範文程點了點頭回轉身來對楊嗣昌道:“尚書大人,本使得糾正一句,黃台吉乃我大金的大汗,非你口中的酋長。”
“哦,不是酋長?難道爾建州部族沒有酋長而是各自為政?那你此次前來代表哪個部族?”楊嗣昌麵露差異之色。
“你!哼!是酋長,也是大汗!”範文程強壓怒火憋出來一句話。
“好吧,既如此那就好,範使者,你就把爾酋長大汗的意思解一下,也好讓皇帝陛下參詳一二。”楊嗣昌好像恍然大悟一般,說完又衝禦座上的崇禎拱了拱手。
提到談條件,範文程一下子來了精神,他也如冷格裏那般變得傲慢起來,慢悠悠的道:“我大金汗王說了,若不想被我大金兵馬打破你山海關蕩平這錦繡河山,那你明國每年必須向我大金納銀五十萬兩、糧五十萬石、茶鹽等物資不得低於五萬斤、錦布……。”
範文程來了個獅子大開口,一股腦的禿嚕了一大堆的物資名單出來,但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朝堂上炸了鍋似的聲音給打斷。
“放肆!”
“狂妄之極!”
“厚顏無恥!”
“不知天高地厚!”
“蠻夷匹夫不得無禮!”
“你真是有辱斯文,爾等作為,簡直就是我漢家的恥辱!也不怕你祖上蒙羞!”
“你!你幹嘛不領著你的建奴主子來大明搶啊!”
滿朝文武聽到範文程的話都大為不滿、極為憤慨,紛紛指著範文程的鼻子叫罵起來。
範文程、冷格裏二人這時把腦袋抬得高高的,一副敖視天下的架勢,就像一隻剛剛鬥勝的小公雞那般,在那裏昂著脖子咯咯直叫:我是奴才我怕誰!
“肅靜,肅靜。”王承恩高聲製止了眾臣的叫囂罵。
對那個叫罵著喊出的“你幹嘛不來搶”這話,在滿朝文武百官眼中,這簡直是天方夜譚,小小的建奴在遼東打打仗還可以,可要是說他們能打進關來搶掠,那簡直就是開玩笑了。可崇禎心裏卻是打了一個哆嗦,入關搶掠這事必須扼殺在搖籃之中,不能讓他們攪亂了大明江山。
“眾位愛卿,本來嘛,兩族間的和談非同兒戲,但,朕看來,這兩個建州來的所為使者還真上不得台麵,把如此莊重之事弄得就如什邡間小販那般不堪入目!這兩位使者,朕明確給爾答複,大明自立國至今,從未有過割地賠款之事,以前沒有,今後也沒有!爾剛才所說,朕權當沒有聽到。範使者,爾可以打聽一下,大明對蒙古各部什麽政策再說吧。楊愛卿,接下來如何談你心中有數了吧,談好了再稟報給朕就可以,二位使者就不要來見朕了,散朝!”崇禎一揮手,宣布散朝。
那寬大的龍袍向下一揮,好似有一股龍威自崇禎手臂直接就朝著建奴的使者壓去,範文程聽崇禎皇帝說不再見自己,又見其揮袖而去,頓感一股壓力撲麵而來:麻煩liao,崇禎這是不想和我大金議和了啊,那可咋辦呢?
範文程頓感前途灰暗,扭頭看到楊嗣昌之時,暗道:死馬當活馬醫了,也隻好好好在他身上下下功夫吧。
見皇上離去,朝臣山呼萬歲準備離去,還沒轉身往外走呢,皇帝陛下輕飄飄的聲音就又傳了過來:“魏愛卿……。”
神情沮喪間,魏忠賢正準備回家收拾一下,前往南京處理商亂之事呢,這會忽的聽到皇上呼喚自己,趕忙收住腳步回身躬身應答:“老奴在。”
眾臣均收住腳步回身靜等聖上下文。
崇禎好像想到了什麽,頭也沒回,用手往後指著魏忠賢的方向問道:“魏卿,你是不是有個幹兒子,叫,叫張什麽來,張,張-好-古,對,就是那個張好古!他現在幹嘛?”
魏忠賢一聽,心裏打了個突,暗道:這廝不會是又幹了什麽出格的事了吧?
“回皇上的話,奴才是有個叫張好古的幹兒子,他現在正擔任翰林院編修一職,不知皇上……?”魏忠賢不知道皇上找他幹嘛。
“哦,這樣,楊嗣昌擔任與建奴和談主使,就讓張好古來擔任副使吧。你馬上派人,喚他來尚書房,朕有事吩咐他。”說完這話,崇禎抬腿就走出皇極殿直奔尚書房而去。
魏忠賢那個大喜啊,快一年了,他老覺著憋屈,沒少出力,可自己的勢力卻在不斷地被削弱,這會兒皇上突然要提拔自己的幹兒子擔任“要職”,這可能是個好兆頭啊!
在群臣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中,魏忠賢連忙安排徒子徒孫前往翰林院去尋張好古。
不大一會工夫,尚書房門口就傳來值守太監的稟報,說是張好古前來麵聖。
“進來吧。”崇禎的臉上不經意間流出一絲笑意,但這笑意卻是一瞬間就被嚴肅的表情給掩藏起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一身京官翰林打扮的年輕人快步進屋跪地叩拜:“臣,張好古,叩拜萬歲,萬歲,萬萬歲。”
“嗯,起來吧。”崇禎隨意的擺了擺手讓他起身。
張好古站起身來站到一邊低著腦袋不敢抬頭。
“抬起頭來。”崇禎有些好笑,這個紈絝啥時候變得這樣膽小了?定是裝的。
“臣不敢。”張好古眼珠子轉了好幾圈,依舊不敢抬頭。
“好了好了,有什麽敢不敢的。”崇禎沒好氣的喝了一聲。
“是,是。”聽皇上有些動怒,張好古趕忙把頭抬了起來。
“張好古是吧,嗯,還算英俊。”崇禎打趣道。
張好古雖然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紈絝,但他卻不傻啊,不光不傻他還猴精著呢,否者也不會在翰林院混了好幾年。
“嘿嘿,皇上過垮了,臣也就算得上清秀,但比起皇上來那可就差了十萬八千裏了,皇……。”張好古又開始耍混。
“大膽,你敢跟皇上相比!”王承恩一聲大怒。
噗通一下,張好古嚇得趕忙跪地磕頭:“臣,罪該萬死。”
“無妨,張好古,起來吧。”崇禎擺了擺手叫張好古起身。
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張好古爬起身來。不過一看幹巴巴的額頭,就知道他這是假裝害怕,這個紈絝天不怕地不怕慣了的。
“朕要你去擔這個副使是有目的的,朕當然也知道你不識的幾個字。”崇禎這話一出……
王承恩眼珠子瞪得老大,一副不可思議的瞪著崇禎,有看看張好古。
自從知道皇上讓自己擔任與建奴和談的副使,張好古興奮異常,他認為又有好事要砸頭上了。可這會兒猛地聽到皇上說他知道自己不識字,頓時嚇得他魂飛天外,這回他可是真的嚇壞了。
“皇上,皇上……。”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張好古,腦袋拱地一個勁的叫皇上,別的他都不知道說什麽了。
張好古納悶了,自己在翰林院一直沒漏過餡啊?皇上這是怎麽?
原來,翰林院的翰林們都知道他張好古是魏忠賢的人呢,大夥兒誰敢不尊敬他?什麽東西也不讓他寫,不但不讓他寫,大夥兒寫好了,反倒是讓他看:“張年兄,您看這行嗎?”
張好古看完也不多說,他精著呢,知道大家為何如此,他隻是裝模做樣的說聲:“行,很好!很好!”
反正,不管人家問什麽,他都是“很好!很好!”還不得罪人,就這樣在翰林院一直混到現在。
崇禎臉上的笑容在綻放,他盯著使勁磕頭的張好古道:“停,你且等朕把話說完。”
頭不磕了,可張好古依舊撅著屁股趴在那裏,他急切地想知道皇上把他召來的真實目的是啥。
“你隻要做好了朕交給你的這件事,那,你弄虛作假入翰林之事咱就一筆勾銷!如何?”崇禎笑容依舊。
“何事?”張好古一個激靈抬起了頭,盯著崇禎好奇的問。
盯著這個二十出頭的紈絝,崇禎感到既好笑又好氣,衝他招了招手:“近前來。”
張好古趕忙趴著來到崇禎腳邊,半支起身子豎起耳朵仔細地聽著崇禎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並不是的點頭稱是,還不時地用手擦著額頭的冷汗。
“如此這般……,這般如此……。聽明白了嗎?”好半天,崇禎才把吩咐張好古的事情說完。
“明白了,明白了,臣聽明白了。”張好古擦汗的袖子都快濕透了。
“嗯,那就好,去吧。記住,此事對任何人也不可泄露半句,包括你幹爹魏公公,否者,哼!”說道最後,崇禎重重的冷哼了一句。
看著哆哆嗦嗦退下去的張好古,王承恩一臉的疑惑:“皇爺,這怎麽回事?它這可是欺君大罪,當誅九族!皇爺為何?”
“大伴,這張好古啊,他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紈絝子弟,提籠架鳥,吃喝嫖賭,無惡不為,為這,他老家的人都管他叫“狗少”,哈哈哈。不知怎的,受人蠱惑竟然入京趕考來了……。”崇禎把所了解到的張好古的一些陳年舊事,一股腦的都告訴了王承恩。
王承恩聽得那叫一個目瞪口呆啊:“這,這魏忠賢,哎!那皇爺你還用他去掛副使之職?”
“朕就是用他的這個充楞耍橫去忽悠範文程的,估計範文程這等漢奸之賊早就把朝廷上的一些事摸得比我們自己還透。到時就看他們誰能忽悠住誰了。”崇禎嘴上雖如此說,但他心裏卻是很篤定的認為,建奴此刻定比自己還急切達成停戰議和,或許張好古這顆混世魔王的釘子會很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