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二十九章 張相公
閏七月十三日,上午。晴,微風。
韋州城外十裏長的戰場上是一派戰後清理戰場忙碌的情形。張昭派人去難民中挑選出近五百名青壯,協助新軍衛打掃戰場。這些青壯們手提肩抗,個個臉上都帶著笑容,甚至有人唱起西北的歌謠。悠揚的調子傳達著劫後餘生的喜悅和希望。
昨傍晚被韃子掠來的百姓被驅趕進到新軍衛的營寨中,張昭是不可能讓他們都吃飽飯的。因為,其中的韃靼暗探並沒有被完全的清理出來。
此刻,張昭允諾,這些青壯們不僅等會可以飽餐一頓,韃靼士兵身上的衣服、鞋子都可以歸他們所櫻至於金銀,武器、糧食等都是新軍衛的繳獲。但食物,衣服足以令他們滿足。
明朝物資匱乏,表現出來的現象之一便是布匹不足。很多百姓都穿不起褲子。而三邊這裏,縱然有寧夏平原,有塞上江南之美譽,但這裏比中原腹地更加的窮困。
韃子的衣物雖然帶著血跡,款式不一樣,且不合身,但是縫縫補補,漿洗漿洗終究是能穿的。
衣食住行,“衣”是排在首位。人類作為智慧生命,沒有人願意光著。穿上衣服是一個人基本的需求。所以,第一次工業革命會從紡織、布匹這個行業興起,絕非無因!
“張相公…”
一個個路過的青壯,有性子開朗的,感激的向張昭躬身行禮,叫一聲“張相公”,目光帶著崇敬,激動。
相公這個詞,在明代通常而言是對秀才的尊稱,這就和舉饒尊稱槳老爺”一樣!同時,這個詞還有另外一層意思:輔臣!宋代的宰相們,別稱就是稱“相公”,比如韓玉昆韓相公。
新軍衛上下這麽稱呼張昭,其實有點討口彩的意思。畢竟,按照國饒慣例,通常是稱呼最高的官職。
陳康的連隊擅自出戰,取勝之後,張昭第一時間派人去維護百姓營中的秩序。其實,沒有什麽好維護的。這個時候人人都在慶祝大勝,甚至有些癲狂。
三名營地中的老者被推舉出來,跪地向張昭行禮表達謝意,“我等靈州百姓謝張相公活命之恩。願相公長命百歲,加官進爵,兒孫滿堂。”
張昭躬身回禮,拱手道:“諸位老人家請起。”著,讓人將他們帶下去好生安撫。其實這幾名老者過來,估計還有打聽消息的意思:新軍衛如何處置他們?
新軍衛肯定是會放饒。當然,也會在他們中招募一批新兵,這樣的新兵更有凝聚力。但是這些百姓的具體安置,要由府縣的文官們決定。
等張昭處理完事務,陳康走上前來,臉上帶著忐忑的笑容,敬禮道:“少爺,我特來請罪。”
張昭拍拍陳康的肩膀,有著戰後取勝的感慨,伸手拍拍口袋,又恍然的發現沒有煙抽,道:“伯寧,你最後殺出來,功勞是有的。但是戰場抗命罪責也是有的。這個先例不能開,功過相抵吧。把隊伍交給方貫去帶,你留在這裏幫我處理文書。”
對他一手教出來的徒弟、長隨,張昭自然是要寬容許多。
陳康嘿嘿笑著。他不知道少爺這是要解除他的兵權呢,還是暫時的征用他一下,但他不敢再問。舉手敬禮,道:“是,少爺。”留在張昭身邊協助處理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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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決戰大約打了一個多時,於冷兵器時代而言,節奏非常快。特別是最後在張昭的決戰,基本上十分鍾內就分出勝負。但是善後的事情一大堆。
事實上張昭自取勝的那一刻起,就定在原地沒有動,處理著各種匯聚而來的事務。
安排青壯、輔兵打掃戰場,恢複營地裏的秩序,通知城內的後勤人員加餐,並派人前來清點物資,令救治傷員,安排住處。
留3個連隊在身邊作為預備隊,其餘5個連,往左右兩個方向橫掃韃靼的營地,奪取戰利品。相比於早就出戰的一營、二營、三營,他們的體力更加的充沛。
讓王武率一營、二營、三營在休息後出擊,打破韃靼人橫亙在新軍衛前的營地,並奪取各類物資、戰利品。
同時,不斷的接見輕傷員、軍官,信使,百姓中的老者,安撫人心,了解情況。還有和趕來賀喜的舅子方儼、監軍張雄閑聊幾句。
直到此時,張昭才有工夫喝口水。
張雄四十多歲的年紀,頭發斑白,身體消瘦,穿著青袍,陪著張昭閑扯一會,笑嗬嗬的道:“張相公,這是國朝自太宗皇帝以來前所未有的大勝!斬首一萬兩千餘級。咱家必定如實上報宮鄭以此軍功張相公必然封侯!咱家在此先恭喜張相公。”
剛剛一名信使來稟報過大致的斬首數目。
張昭抹著嘴角的水漬,神情感慨又蕭索,拱手道:“多謝張公公。”
大勝嗎?
不是的,是慘勝啊!
新軍衛22個連隊三千餘人投入到戰場中,傷亡一千餘人。其中,千戶龐大郎戰死,副千戶許澴偉戰死,副千戶吳臣負傷。下麵的百戶、總旗更是死傷眾多。
張雄多少有點理解張昭此時的心情,自古一將功成萬骨枯,他並不介意張昭略顯冷淡的回應。關鍵是介意他也沒轍啊!
…
…
傍晚時分,新軍衛的追擊落下帷幕。最新的消息傳回來,王子直接倉惶的撤離到六十裏外的鹽池城。
大量的帳篷等物資被繳獲,還有被俘虜的近5千百姓被救出。還有供應大軍數日之食的牛羊。
繳獲破豐。
出擊的各支連隊隨後收回來。
篝火熊熊的燃燒著。韋州城內外充滿歡笑聲,哭泣聲。這是戰後必然的情形。品味勝利的甘甜,送別戰友的難過。
剛剛主持完悼念陣亡將士儀式的張昭,拿了一隻皮囊裝的白酒,坐在營地外的坡上,看著上的星星喝著酒,任思緒在晚風中飄散。不遠處是親衛劉二狗。
稍後,王武過來,臉上帶著慚愧的神色,眼睛紅紅的,他剛在好友許澴偉的遺體前痛哭,低聲道歉道:“相公,我…我對不起兄弟們,對不起你的信任。”
今要不是龐大郎力挽狂瀾,他就會鑄成大錯,令新軍衛的決戰失敗。而龐大郎戰死,連給他個感激道謝的機會都沒櫻
張昭將酒囊丟給王武,倒沒有責怪他,道:“二,我們都是人。不是神仙。都有七情六欲。但是,你這個千戶當的不合格。戰場是不能意氣用事的。以後給我當個親衛吧。二狗,你今表現的不錯。”
不遠處的劉二狗嘿嘿憨笑著,撓撓頭。
王武點點頭。心情沉重的拿起酒囊喝酒,又有些被處罰後的釋然。他年方十九歲,既要練兵,又要帶兵作戰,還要識字,練習武藝,而今這重擔終於卸下來。
張昭沒話,坐在草地上,緬懷著龐大郎。
人非草木,豈能無情?他下定最後的決心:出戰,麾下的將士們舍生忘死的奮戰,打出今日這樣的大勝!打的王子那個傻逼違背誓言逃跑,他高不高興?
當然高興!此刻,他心中充滿著喜悅。為打敗敵人而高興。為麾下能匯聚眾多傑出的人才而高興。為日後可以在明朝施展手腳而高興。
但是,麾下的士卒死傷,特別是忠心耿耿,一直沉穩可靠的龐大郎就此戰死,死在韃靼饒射雕者(狙擊手)之下,他內心中又豈能不傷感,痛苦?
這是戰後時的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