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憑什麽
眼前詭異的一幕，暗有些不知所措，就像著魔了一般，順著耳邊不斷回蕩的話音，暗說了一遍。
“救他！”
話音才起剛落，麵前的一切都變了。
微弱的燈光照不到這片破瓦房的全部，蜷縮在一旁的人兒，孤零零望著沒有門的門口，他的眼光中充滿了等待。
夜晚的涼風灌入這片屋子，相依為命的哥倆就在這裏活過一生。
然而暗知道，男孩期待的事情永遠不會到來。
他為什麽如此確信，因為暗的腦袋在這一瞬間接收到了一個男孩迄今為止全部的記憶。
這是一場噩夢的夜晚……
儀陽愷扒開大口，盡管黑暗封死了他的嘴，但他還是扒開了。
他的眼角泛起了淚光，不停的呼嚎穿過黑暗的束縛傳入天空。
留不住的淚如此自由。
殺了我！殺了我！我求你殺了我！
難受的情緒把暗從幻境中拉了回來，他的拳頭離儀陽愷隻有幾厘米的距離。
也不知怎的，暗突然能聽到男孩的心聲，他要他殺了他。
大仇得報，人生失去意義的男孩一心想要求死。
暗靜靜地看著，沉默寡言的他慢慢抽回手臂，起身散去無盡深淵。
沒了黑暗的壓製，儀陽愷的哭聲更加洪亮。
暗在想些什麽，沒人知道。
心如刀割的儀陽愷就像瘋了似的，突然止住了聲音。
他憤怒的眼神裏滿是血絲的恐怖，趁暗不注意，一把推倒。
起身壓在上麵，左右手交叉一頓亂打，嘴裏還不斷罵著，“為什麽不殺我！你殺我啊！殺啊！”
現實的痛苦逼得一個孩子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他從小可以忍受欺淩，哪怕是吃不飽飯，沒有安身的地方又如何，他的哥哥總會站在他的前麵，總會喂他一口飯吃，總會在寒冷的時候抱著他。
可憑什麽你們要犧牲他！憑什麽世界千千萬萬的人，單獨缺了他不行！
憑什麽付命的事要我們去做，你們憑什麽都在享福！
告訴我！告訴我！告訴我！
我們到底做出了什麽！
內心的一聲聲咆哮，就像儀陽愷的拳頭那樣軟弱無力，打在身上根本沒有痛感。
儀陽愷內心的質問，在上位者眼中都是天大的笑話。而暗也懂這個道理。
這是一個吃人的世界，自己不努力隻能被淘汰。
沒人會可憐你。
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著自己的雙手，自己的大腦一分一毫掙出來的。
沒受過丁點的苦，憑什麽讓別人高看你一眼。
抬起的一腳猛然發力將儀陽愷蹬了下去，踉蹌幾步，一個不留神，儀陽愷跌落身後的無盡裂縫。
就在要掉下去緊要關頭，暗飛身一把抓住儀陽愷的手臂。手臂下鬧騰不已，暗咬住牙關，費力地把儀陽愷從裂縫中拖了上來。
暗也沒有客氣，把他拖上來的瞬間，腰部起力就把儀陽愷扔了出去。
儀陽愷的身體不斷在地上摩擦，飛出好幾米後，才停堪堪停下。
遠離裂縫，暗便沒了顧忌。
儀陽愷的質問，暗也做過同樣的事，不隻是他，本尊也好，善也好，他們都會在堅持不下去的時候質問自己憑什麽！
都會在看到別人可以無憂無慮的時候質問自己憑什麽！
他們有嫉妒，有自卑，更有無盡的難受。
然而沒有人能懂，從來沒有……
暗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儀陽愷躺在地上不停抽搐的樣子，暗頓時怒火叢生。
剛要抬腳，儀陽愷一個鯉魚打挺躲過了攻擊。瘋狂的血絲還沒從他的眼神散去。
執念的力量在手掌中間匯聚成一本通達陰陽的大書。
厚厚的書籍翻開了幾頁，潔白幹淨的紙麵上順如絲滑。但現在上麵卻出現了一個名字——暗！
掌合書籍，判奪生死。
執掌的大筆書寫了一個人的始終，封印的力道一瞬間包圍了暗。
這是無法反抗的滅絕之術。
暗的前途如同那本合上的書籍，早已注定！
就在封印想要閉合之際，無盡的黑洞在腳下擴展，爆炸而出的黑色光柱將暗死死保護在裏麵。
力量嗤之以鼻，小小的魔力它根本沒有放在眼裏。就當它再次聚集，想要硬闖黑暗時，雷電的霸道加持在上麵。
舞動在黑色光柱上的穹雷對於一切來犯者，深惡痛絕！
觸及雷電，強悍的反噬一下子就扼住了力道的命脈，還沒等反抗的。曾經不可一世的封印之術就被吞噬殆盡。
穹雷嚴懲世間！肆意的爆炸不斷波及延伸。
一道雷光更是直接打在了儀陽愷的胸口，瘦弱的身子直接震飛。
又是好幾米的距離，雷電的能量還沒消散，不停的麻痹在全身上下斷斷續續，就連胸口上的破爛衣服都發起了大火。
如果細看，還會發現這種火是黑色的。
不停拍打胸口，儀陽愷試圖滅掉身上的火焰。
被他扔在一旁的書籍這時化成一粒又一粒的沙塵，重新組建了一個白衣書生的麵容。
隻見書生背著竹樓，一手拿著毛筆，一手握著那本書。
這時黑色的光柱上也出現了一雙眼睛。
那是龍的目光，貪婪又霸道。
兩者目光聚焦，卻又誰也不打擾誰。
世人根本想象不到一個存活萬年之久的魂靈會把一個才出生的雷係靈打敗。
這隻有在小說裏才有的情節，現實中竟然發生了。
互相觀望了好一會，白衣書生一拜而下，似乎是在道謝。
“雷霆”吐了一口濁氣，慢慢閉上了眼睛。
書生也消失不見。
這時，暗安然無恙的從光柱裏走了出來。
背後黑暗的喧鬧才肯停歇。
儀陽愷沒有力量了，仇恨奪走了他的一切。而為了解決仇恨，他更是付出所有！
你殺了我吧——
事到如今，還執迷不悟！
暗小跑幾步，抓住奄奄一息的儀陽愷，就是一巴掌，指頭掄在腮上，蒼白的顏色終於有了陪伴。
“你憑什麽求死！”
你憑什麽求死！
一句說給執念的男孩聽。
內心緊跟的一句是當年他們用來反駁自己質問的話。
此刻的男孩就是血印中的三人，而暗就是否定他們的信念！
“你的哥哥為了你下礦洞，他的手都挖殘了，每次昏倒都是別人背著上來，他都沒想死。你憑什麽死！”
你的家族享受萬世榮耀，你以為就多你一人嗎！你的父母完全可以拋棄你，再生一個。這個家族同樣可以拋棄一個廢物！但你的父母做了嗎！他們享受多少世人的敬仰，可為了你什麽都拋棄了。你憑什麽去死！
反手一掌掄在另外一邊，紅紅的掌印刻在上麵。
“像你這樣飽受饑寒的人數不勝數，他們甚至過得比你更苦。但是你呢！哥哥每有一口吃的都送到你嘴邊，他在那些夏天，那些冬天，沒有飯吃的時候，舀一杯涼水灌肚！他說，水的涼能衝走饑餓。即使那樣他都沒餓著你！難道那時候他就不難受嗎，可他死了嗎！你憑什麽死！”
整個家族為了你不斷奔波，在人前人後，你的父母低過多少頭，流過多少淚。叔叔叔母們至今都沒有一個孩子，你以為他們是什麽！不就是用盡一切想讓你活著嗎！他們為了你背負多少罵名，可他們悔過嗎！為什麽隻想自己！你憑什麽想死！
又是狠狠的一巴掌扇在臉上，一半的臉已經紅腫。
“哥哥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你，他無怨無悔。哪怕到死想得念得也是你。你怎麽就不懂！你是他的希望，是他的全部。你憑什麽擅自決定自己的生死！”
你想死，有沒有問過夢兒，因為你的懦弱致使這一切的發生！夢兒她本不應該受這樣的苦，卻要為了你而送死！現在想死，那時候你在幹嘛！那時候為什麽不去死！你有什麽資格在這裏垂頭喪氣！站起來啊廢物！憑什麽別人要拿你的罪惡來懲罰自己！
一次又一次的響聲，清脆又決絕。
儀陽愷已經不成人樣，一行血液從腫脹的嘴巴上緩慢流下。
暗的手也拍腫了，他抹去那一行血液，無力的聲音在男孩的耳朵旁響起，“怎麽……怎麽就打不醒你……”
暗的話語仿佛在和自己訴說。
聽到這句，儀陽愷渙散的目光突然來了精神，身體也不知道從哪裏又冒出的力量，猛然起身他一把推開暗。
怎麽也爬不起的身子，儀陽愷瘋狂的大吼著：“是我害了他！是我！是我！都是我！為什麽死的人不是我！啊啊啊——”
可悲的人兒……
暗跌跌撞撞爬起來，腦袋蒙蒙的，他還不能從剛才的情緒中走出來。
也不知怎麽了，手掌突然張開，上麵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橢圓，黑暗的力量在上麵展露無疑。
那是從無盡深淵中分裂出來的小無盡深淵。
暗從老獵戶那裏學來的，專門用這些小無盡深淵發動煉獄！
大掌一合，酸楚的感覺裏麵充斥身體，不去管痛苦，凝聚成型的黑暗組建成一顆小小的黑球，處於掌間。
不斷壓榨魔力，黑球的體積越來越小，直到小成三公分的小球，暗才停下動作。
這是他的極限了。
漆黑的小球沒有過大的慈悲，隻要引爆，就是轟天的震動！
向前一步，控製黑球的大手就會落下一分，整個身體也會彎下一分。
咬著牙，暗不會認輸，這是他的倔強。
死神邁開步伐，儀陽愷心中又一次出現恐懼，自從內心滿是仇恨，他就沒了別的情緒。
現在的他真的害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暗的一通亂說，還是一通亂打。
儀陽愷想死的內心鬆動不止。
他還在邁步，還在邁！
就讓身體低吧！暗第一次不管不顧，這一擊他實在必得！
“你不要過來——”哭聲停止，被暗逼迫再次瘋狂的儀陽愷雙拳緊握，魂靈的力量在上麵刻下不滅的意誌。
同樣是魂靈最後的瘋狂，儀陽愷一躍而起，如同餓虎撲食，飛起的身子一下子就接近了暗。
猙獰的麵孔愕然爬上雙方的大臉，同樣揮出力量的大手，幾乎同一時間雙方的攻擊都到了眼前。
下一秒，將是劇烈的爆炸！
碰！
儀陽愷的拳砸在了暗的胸膛上，產生的巨大後勁盡然沒有動搖暗一絲一毫，早就插在大地裏的雙腳為的就是這一刻。
而煉獄在靠近儀陽愷腫脹大臉的最後一絲上停住了。
它並沒有接觸到儀陽愷，也就沒有所謂的爆炸。
咳出鮮血，身體似乎都不像自己的，儀陽愷這一拳差點把暗的魂打出來。
手上散去煉獄，黑暗的深霧遮住儀陽愷的麵前。
就在那團散不盡的黑霧中，突然衝出一隻手掌。手掌抵在儀陽愷的腦門，輕輕一推，“混賬小子……”
暗沒了意識，倒在儀陽愷骨瘦如柴的身體上，很是安詳。
這時，清晨的陽光照射進雨林，層層樹葉下的點點星光，似乎是一種力量，它們散去了眼前的黑霧，也點燃了儀陽愷，這個仇恨男孩內心的希望……
……
“不息”抬手的瞬間就被“殺伐”製止了，地上的兩個孩子看得如盡悲涼。
“不息”不明白“殺伐”什麽意思。
“他死了……”沙啞的聲音象征著主人很難相信的心情。
“他老了。”萬物終有一死，再強悍的存在也抵不過樓外樓，風過風。
“你不是討厭這個孩子去接手他的一切嗎！現在沒他了，殺了這個孩子，一了百了。”“不息”看著“殺伐”。
嘴硬的他就算不說，“不息”也知道“殺伐”內心耿直的想法。
因為他們都一樣，對著這世界還有一絲期待！
“怨念”也好，“老獵戶”也好，把所有的一切都堵在了新一代上麵。
哈哈哈——是啊！屬於我們的時代過去了！
“殺伐”動搖了，即便現在解決了這兩個孩子，成千上萬的青年還會站起，時代的潮流不會因為誰的離去，而停滯不前。
“他們不屬於我們！”“殺伐”現在覺得老獵戶說的也許沒錯。
他們失敗了，不代表他們會失敗。
即便重蹈覆轍，總有一代會成功。
這要這個世界還存在不公，反抗者不會背棄信念。
“墮落者就是背叛者……”嘴裏不斷念叨著，“殺伐”轉身消失在天際。
沉默一會兒，“不息”看了看地下的兩人，接著他用秘法告訴了其他亞父。
魂靈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