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第1章)
回去的路上桂卿閑著無聊,在酒精的麻醉下放鬆了對自己一向比較嚴格的約束,於是就變得有些多嘴多舌了。
“哎,呂哥,錢××給咱單位派那麽多任務,你說咱能完成嗎?”他擺出一副拿呂翔宇當知己的樣子非常直白地問道。
“我怎麽看著有點懸呢。”隨後他又嘀咕道。
“完成什麽呀,完成個六,你怎麽還當真了?”呂翔宇睜開眼睛前後左右瞅瞅,發現別人都麵紅耳赤地隨意交談著,並沒人注意到這邊,才小聲地回道,“老薑就是因為不想多訂這些攤派的東西,所以才舍血請客的,懂嗎?”
“你難道沒看見嗎?”他又進一步壓低聲音耳語道,搞得桂卿差點沒聽清,“今天喝的都是好酒,他就是這個意思,別管怎麽著,先把老錢的嘴給堵上,讓他不好意思提這個事。”
“那光今天這頓酒錢應該就能訂不少份吧?”桂卿小心翼翼地趁著說道,他是丈母娘的嫂,大嶽母(大約摸)明白了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這事說起來確實也怪有意思的,都分不清主次和裏外了。”
“哼,這就叫有錢喝酒沒錢辦正經事!”呂翔宇帶著一副自認為已經看破紅塵的超然意味不無譏諷地說道,當然也有點逞能的意思,要怪也隻能怪酒老爺了,“這就和咱們去市場買青菜一樣,不講講價錢心裏難受,懂嗎?都是多少年形成的□□慣了。”
“噢,對,對。”桂卿連連回應道。
“噢,還有一點,難道說他們讓咱訂多少咱就老實地訂多少?”呂翔宇沉著臉說道,“要真是那樣的話明年他們更訛咱單位,他們明年能把咱單位的任務翻一番,你信不信!”
桂卿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和呂翔宇兩人隨著眾人的節奏就回到了辦公室。等他搶在劉寶庫前邊把門打開並準備進屋的時候,呂翔宇卻在後頭突然喊道:“走,桂卿,上我屋殺兩盤去。”
桂卿謹慎地回頭看看自己的直接上司劉寶庫,見他沒有任何明顯的反應,看著大概是既不反對也不支持的鳥樣子,就知道他其實是不怎麽支持的,他好像從來也沒支持過自己什麽,就因為這裏邊沒有什麽明顯的好處嘛。偏偏桂卿今天就有些立愣,非要和平時表現得不大一樣方才好受,於是就笑著點點頭,跟著呂翔宇就進了人家的房間,真的去和對方殺兩盤了。他們進屋之後呂翔宇就把外衣脫下來掛在衣帽架上,然後抓起桌上的杯子狠狠地喝了幾口涼涼的茶水。等他從辦公桌下邊把象棋盒子和棋盤拿出來之後,桂卿麻利地把交戰工具擺好,就等著陪對方來廝殺一番了,雖然他的水平也無所謂。
“你知道錢三鼎是誰嗎?”下棋的間隙呂翔宇問桂卿。
“不知道啊。”桂卿隨口答道,很有些漫不經心的意味。
他平時是不怎麽喜歡下象棋的,因為他自認為沒那麽高的智商玩這種經典的博弈遊戲,相比較而言他還是喜歡閑著沒事看看書。
“他媳婦就是咱單位的出納,王兆前。”呂翔宇異常平靜地說道,連頭也沒抬一下,那個氣定神閑的姿態充分表明,他早就預料到桂卿聽到這話之後可能引起的可笑反應了。
他也是老猴了,還有什麽是不知道或者不能預料的?
“噢,他原來是王會計的對象啊,”桂卿非常默契地按照呂翔宇心目中想象出來的樣子爽快地回道,“怪不得這麽有派頭呢,一看人家就有那個福分,說話也幽默,講話也有條理,不簡單啊。”
“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虔誠而又認真地配合完呂翔宇的意誌和需要後,他不禁暗暗地想道,“這兩口子骨子裏的東西果然全是一樣的,絲毫都不差,一點都不錯,那就是赤露露地以有權和有錢為至高榮耀,以沒本事和無能為最大的羞恥,渾身上下從頭到腳都沒有一個細胞能讓旁人感受到他們有涵養、有素質、有道德、有同情心。他們兩人幾乎就是庸俗和粗鄙的代名詞,就是勢力小人的典範,就是裝腔作勢者的標杆。要說他們兩口子之間的區別也不是一點都沒有,這就好比同是一坨牛糞,王兆前的那一坨好像一直在冰箱裏凍著的,而錢三鼎的那一坨則好像一直放在蒸籠上蒸著的。如果把王兆前的那一坨也放到蒸籠上蒸一蒸,其味道恐怕也不亞於錢三鼎的那一坨。”
一想到老黃牛這種溫順可愛的動物的排泄物,他突然就在有點反胃的同時又特別深刻地體驗到了一種極為罕見的親切與愉快的感覺。在有些卑鄙與自負地竊笑過之後他認為,盡管這個比喻毫無疑問是非常精妙和恰當的,但他還是覺得似乎有些不妥。他隱約記起了曾經在某本書上看到過的關於蘇軾與佛印交往中的一個小故事。
蘇軾曾經問佛印,你看看我像什麽啊?佛印說,我看你像尊佛。蘇軾聽後仰天大笑,他對佛印說,你知道我看你坐在那兒像什麽嗎?就活像一攤牛糞,佛印笑笑不語。蘇軾回家後就在蘇小妹麵前炫耀了這件事。蘇小妹冷笑一下後就對哥哥說,就你這個悟性還參禪呢,你知道參禪的人最講究的是什麽嗎?就是見心見性,如果你心中有什麽,那麽眼中就會有什麽。佛印說看你像尊佛,那說明他心中有尊佛,你說佛印像牛糞,那隻能說明你心中全是牛糞。
“嗯,蘇軾尚且犯這種錯誤,我偶爾犯一下也是有情可原的嘛,人非聖賢孰能無過?”桂卿當然不想讓自己的心中全部裝滿牛糞,所以他就如此安慰自己道,“再說了,即使過了又如何,隻要不是太過就行,萬事都不可過於計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