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第45章)
到下午快下班的時候,藍宗原來到設計室隨手遞給桂卿幾張稿紙和一支簽字筆,讓他幫著起草一個簡單的通知。藍宗原把大概的意思說了一遍之後便信步離開了,帶著些許公事公辦和必須得交割清楚的純職場意味,搞得桂卿暫時有點摸不著頭腦。桂卿認認真真、工工整整地按照要求寫好了通知,然後趕緊跑去交給藍宗原,等著下一步的指示。藍宗原接過初稿後略微地看了一下,較為滿意地點點頭,又叫桂卿把姓名和聯係方式寫在通知的背麵,桂卿立即照辦了,也沒多想什麽,因為對新人而言聽話才是第一位的,其他的事情似乎不用考慮那麽多。
“我看這樣吧,”藍宗原語氣柔和地對桂卿安排道,就知道對方是單身一個,應該沒什麽雜事纏身,就算是有事也會想辦法解決的,“今天下班後你先別走,晚上有個酒場你參加一下。”
桂卿趕忙點頭答應了,也沒問是什麽酒場,都有哪些人參加,因為他認為藍宗原既然不主動說明,那麽他就不該主動去問,反正到時候他就知道了。他理所當然地覺得凡事自己必須得沉得住氣才行,否則的話就顯得太小家子氣了,以後肯定成不了什麽大事,盡管他壓根也沒想著要成什麽大事。他一直都信奉“明天的事到後天自然就知道了”這句格言,對任何事情都是采取不急不躁和隨遇而安的態度,尤其不願意強求什麽,多少有點老莊哲學的虛無味道。
這是他的本性所在,一時半會也不好改變。
快到六點的時候,藍宗原站在樓下不高不低地喊了幾聲“桂卿,憲統”之後,桂卿這才知道原來晚上的酒場還有憲統參加,他在感覺意外之餘又多了幾分欣喜。他馬上把辦公室的門關上,站在二樓的樓梯口等著憲統,好和他一塊下樓去,因為他已經聽見憲統答應的聲音了。
晚上的這場飯局就安排在單位東邊不遠處的玉滿樓飯店裏,藍宗原領著桂卿和憲統兩個小兵往東邊步行而去,三分鍾就到了。
此時桂卿的步伐是十分輕鬆的,心情是特別愉快的,他還沒能充分適應晚上有免費的好酒喝和有免費的好菜吃這種逍遙自在日子。他不得不打心眼裏覺得上班確實比上學舒服多了,不光不用上晚自習,去做那些在很多時候他根本就看不懂的專業題目,居然還能跟著人家吃吃喝喝、玩玩樂樂,真是太好了。他現在的思想覺悟還遠沒高尚到一上班就拒絕人家用公帑消費並順便帶著他玩的理想程度。不僅如此,他心裏甚至還稍微有點小小的竊喜,覺得自己臉上有光呢,又怎麽會公然拒絕出席呢?他雖然有點傻,但是還不憨,還不至於立馬幹出不合群的事情來。
待他用終於能登堂入室了的架勢進屋後拿眼一看,發現一屋子人沒個他認識的,他隻好和憲統一起站在門旁等著藍宗原安排,一副客隨主便的低順姿態。藍宗原和屋子裏的人打完招呼之後就把他倆向眾人進行了簡短的介紹,這個介紹自然也沒什麽出彩之處。眾人照例寒暄一番之後,就聽見有人說客人到齊了,可以上菜了,於是大家紛紛入座,各就各位,仿佛每個座位上和各自主人的屁股上都長有獨一無二的吸鐵石能夠自動吸引和配對一樣,並不需要主人們之間彼此推讓。桂卿跟著憲統自然而然地選擇坐在了下首的合適位置,那是唯一能讓他不感到特別尷尬和難受的位置,他並不知道憲統是不是這樣想的。
人在酒桌上所坐的位置往往是隨著年齡和職位的增長而一點點地往上排的,等差不多排到上首位置的時候也就基本上到了該退休的年齡了。那些排在下首的人因為要端茶倒水伺候大家,所以經常渴望著能早日排到上首去;那些排在上首的人因為快要日落西山了,所以容易羨慕下首的人年輕和前途無量;唯有排在中間的人在那裏吃喝起來最為開心,既不要忙著照顧大家,又不用操心結賬的事,所以他們就被稱作酒桌上的醜丫。醜丫雖醜,但在酒桌上卻很瀟灑自在,行動起來一般都是遊刃有餘的,所以這個混子一樣的不顯山不露水的角色大家都願意當。當然了,這個時候桂卿是完全不懂得這些所謂的鳥規矩的,他隻是本能地坐到了下首適當的位置,而憲統找位置則憑的是主動和自覺,這是兩種不同性質的事情,絕對不能混為一談。
一屋子人嘻嘻哈哈、七嘴八舌地鬧騰起來後,如同動物園裏的動物被放出籠子了一般,很輕鬆地就把酒桌上的氣氛給烘托上去了。桂卿和憲統兩個新人隻能在一邊幹看著,根本就沒有插話的份,這個時候還輪不到他們說話。服務員在例行倒酒的時候,憲統用手緊緊地護著自己的酒杯說什麽也不讓人家倒,他說他隻喝白開水,什麽酒水和飲料都不喝,而且是堅決不喝,並不是虛讓。眾人使出渾身解數,浪費了無數的唾沫星子也沒能勸動他一點。然後大家又拿煙讓他,他也是堅決不吸,立場十分強硬。大家見他對煙酒的態度異常堅決,不好再勸,便隻能作罷。桂卿則沒有過於推辭煙酒,因為他覺得既來之則安之,在搞不清楚形勢的情況下他還是恭敬不如從命的好。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才是正式的介紹。
通過藍宗原那不急不躁的逐一介紹,桂卿才知道今天這個酒場的主陪是局裏水利服務公司的經理丁路寧,副主陪是公司的副經理吳濤,而主賓則是在南邊那個大院裏辦公的局信息調研室主任蘇慶豐,其他的人則都是本大院裏的一些中層人物。他注意到他和憲統的頂頭上司陸登峰和盧建功兩個人都沒有來,這不免就有些奇怪了。按理說這兩個人是必須要到場的,就是傻子也應該明白這個交際道理,但是他們這回偏偏就沒來,桂卿也不知道是主配沒邀請人家,還是邀請了而沒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