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掐死誰?
廊橋前廊後亭。
用過晚膳後,白遠濯與秦越在前廊議家國大事。
葉青萍牽著沈聽瀾的手在後亭飲茶。
“我愛花顏,便在此地栽了不少花,妹妹可有忌諱?”葉青萍在花亭前停下,問沈聽瀾。
沈聽瀾滿眼欣喜:“好美。”
又道:“說出來也不怕姐姐笑話,我小時候路過花田,就走不動道了。”
“愛美之心,乃是人之常情。”葉青萍用袖子捂嘴笑,眼中流光溢彩,好似琉璃珠燦,又似繽紛蝶飛。
二人落座,葉青萍也不讓人伺候,親自給沈聽瀾沏茶,沏的是上等龍井。
盞中,綠水茶尖飄蕩,葉青萍道:“請。”
沈聽瀾捧起茶盞,後覺指尖濕軟。這隻手,方才被葉青萍牽過。
她望一眼前廊討論得熱火朝天的白遠濯和秦越,沉吟。
“咳咳。”葉青萍喝了一口龍井,便咳了起來。
周遭無人伺候,沈聽瀾忙將她手裏的茶盞拿開,用去撫她的背。
入手,是汗濕的衣裙。
葉青萍緩過來後,用手護住小腹,“多謝妹妹,妹妹快請坐。”又拿出帕子來擦手,帕子汗津津的
“姐姐身子有不適?”
葉青萍苦笑道:“不瞞妹妹,自我懷有身孕以來三個月,體發虛汗不止,拜求良醫,都沒有好辦法。”
孕期本就不宜用藥,再加她為頑症,這虛汗不止的病,隻能治治標,叫她舒坦一點罷了。
說著,葉青萍又要去端茶盞,被沈聽瀾攔了下來,“姐姐既然虛汗不止,就不該繼續喝這龍井了。”
“為何?”葉青萍微微訝異,此前看過的大夫可都沒有這樣的叮囑。
沈聽瀾道:“不止是龍井,所有的綠茶姐姐都不該喝。姐姐體發虛汗,是肺氣不足,衛陽不顧的表現,綠茶奪肺氣,滋陰抑陽,雖用時會有短暫的舒適感,可茶勁過後,隻會加重病狀。”
葉青萍一愣,“的確如此。”她原是不愛喝茶的,後來虛汗不止,偶然飲了龍井舒適一些,便每日龍井不斷。
卻不曾想,龍井非良藥,還會加重她的病狀。
“妹妹,我愚昧無知,害自己不說,對腹中胎兒可有損益?”葉青萍焦急的問。
沈聽瀾問:“姐姐喝龍井多久了?”
“也就這半旬的事兒。”
“那就好。”半旬之期,還不足以危害到腹中胎兒。
葉青萍和沈聽瀾都鬆了一口氣。
擔驚受怕這一遭,葉青萍發的汗更多了,濡濕的衣服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她叫人把龍井撤掉,自己先去換衣服。
沈聽瀾喚丫鬟:“送點毛尖來。”
等葉青萍換好衣服來時,沈聽瀾泡好了毛尖,請她用茶。
可葉青萍卻有些抗拒,“這茶……”
“姐姐放心,毛尖乃是黑茶,黑茶性溫和,可調陰陽之氣,對姐姐的病症有緩和的作用。”
葉青萍這才放下心來,飲了兩口毛尖,清涼感從舌尖蔓延到全身,果真有舒緩的效果,不由得心生期盼,“妹妹對這體虛發汗之症如此了解,可否知道治療之法?”
沈聽瀾搖了搖頭。
她隻是有所了解,“我家中有位長輩,症狀與姐姐略有相似,長輩的病症似乎好了大半,待我日後有機會拜見長輩,必為姐姐問詢。”
葉青萍雖然失落,卻也知道這強求不得。
她笑了笑,說起另一樁事來,“我家夫君任期已滿,按理早該回京述職,可夫君擔心我孕身不便,便求了恩典,大年再回去。”
“屆時,就要勞煩妹妹與白大人照顧了。”
沈聽瀾笑著點頭,“姐姐動身,隻管遞信來,妹妹定為姐姐安排周全。”
兩人說說笑笑,聊過花釵裙妝,葉青萍更是將自己最喜愛的牡丹純露送給沈聽瀾,“這純露是南邊的親戚相送,妝前用很貼妝,可惜我懷孕用不得,就贈予妹妹了。”
沈聽瀾訝然,牡丹純露她認得,是她母親在大秦售賣的脂水,但是隻在大秦境內流通。
“這樣東西,在南邊很流行嗎?”沈聽瀾故作興致的翻看牡丹純露。
葉青萍笑道:“原是大秦那邊流行的稀罕東西,不過前幾年大楚放寬了商業條例,楚商引進大楚後,價格也有所降低。”
隻不過,依舊不便宜就是了。
大秦在璃月沈枝帆夫婦的帶領下,大力發展商業,國力一日千裏。其他國家見狀,對商業也重視不少。
以商業促進經濟的發展,讓天下人民衣食無憂。這是璃月的夢想,大楚這一老牌強國對商業的認可,可謂是璃月夢想邁出的一大步。
可不知為何,沈聽瀾有幾分不安。
前廊下白遠濯與秦越也正好聊到了大秦:“以大秦之勢,大楚若不圖強,易成鷹爪下一條病蛇。”秦越嗟歎。他久在外地任職,察覺到的東西不少。
“變法圖強,談何容易?”白遠濯不同,他正坐京城,對京城內強橫的舊世族勢力諱莫如深。
“白兄覺得,不可變?”秦越微微變色。
白遠濯意味深長的道:“事無可為,事無不可為。”
秦越靜默一陣,笑了起來。
“秦兄,我等你回京。”白遠濯整理著襟口站起來,秦越也隨著他一齊起身,兩人向外走去,花亭裏的葉青萍和沈聽瀾見狀,便出亭與他們匯合。
秦越、葉青萍將兩人送出秦府大門,白遠濯道:“秦兄,秦嫂子不必送了,我們就此別過。”
“白兄,白嫂子,一路小心。”秦越亦道。
葉青萍和沈聽瀾對視一眼,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隻不過葉青萍是笑不露齒,沈聽瀾則是自然的咧開了嘴角,比起葉青萍的笑容,她的笑容更加肆意。
“你們笑什麽?”在場的兩位男性,顯然無法理解夫人們的笑點所在。
葉青萍道:“不好笑嗎?你叫白大人白兄,白大人叫你秦兄,到底誰長誰幼?我是秦嫂子,聽瀾是白嫂子,叫著不覺得別扭嗎?”
秦越和白遠濯頓時都有種醍醐灌頂的感覺,大楚曆史悠久,最是講究禮節,稱兄也是一種禮節,是為了表示對對方的尊重,但是也的確如葉青萍所說的那般,有些長幼不分,對兩位夫人的稱謂也因此混亂不堪。
“我虛長白弟幾歲,就厚著臉皮,認了大哥這個名頭。白弟,意下如何?”口中說著問詢的話,可秦越已經白弟白弟叫得興起。
白遠濯無奈道:“秦兄叫都叫了,我還能說什麽?”
葉青萍對沈聽瀾道:“這就好了,他們哥哥弟弟的,我們姐姐妹妹的,倒也登對。來日要是白弟對不起你,你就別管他,來和姐姐過。”
秦越一聽,笑容垮了下來:“夫人,那我呢?”
“你?”葉青萍眉眼飛揚,盡是被寵溺之人的嬌蠻,“你就同你那個做錯事的白弟一起過日子吧。”說著,還歪了歪頭。
秦越痛心疾首的囑咐白遠濯:“白弟你也聽到了,為了大哥我的終生幸福著想,我是一定會好好監督你,不叫你做錯事的。”
“秦兄放心。”白遠濯手從沈聽瀾頭上輕掃而過,帶下半片枯葉,眸光裏沁著如月光般的溫柔。
馬車漸行漸遠去,葉青萍依偎在秦越的懷中。
“方才,白弟同我提起,弟妹這邊有個親戚搶占了她父母的財產不還,如果事情鬧大了,希望我們能搭把手。”秦越說著,長歎一聲。
葉青萍起身,看著他的眼睛道:“要是能幫,那就幫幫。在不違背你原則的前提下。”
“夫人的擔憂是多餘的,白弟的為人我了解,他不會讓我做為難的事情。”兩人是知己,盡管相識的時間很短,但是白遠濯了解秦越,就像秦越也了解白遠濯。、
葉青萍問:“那你歎什麽氣?”
“隻是感歎弟妹的遭遇罷了,那樣一個柔弱的姑娘,偏生遇到霸道蠻橫的親戚,好在有白弟護著她。”秦越感慨。
“我不這麽覺得——他們兩個之間怪怪的,不像我們。”葉青萍蹙起眉頭來,她喜歡沈聽瀾,她同時也感覺沈聽瀾與白遠濯之間的相處怪異,這是她剛才會對沈聽瀾說出要是受了委屈,就來找她的原因。
秦越不以為然,“白弟的為人,我了解的。”他認為,白遠濯不會做出傷害沈聽瀾的事情來,他待她的好,他可是親眼看見的。至於葉青萍的感覺?
興許隻是錯覺。
葉青萍深吸了幾口氣,“就你這樣傻傻愣愣的家夥,我當初怎麽會看上你?”
秦越一把抱住葉青萍,趁著葉青萍不注意偷香了一口,笑得一臉癡相,“好女不提當年勇,不管當年如何,現在你已經是我的夫人了,以後也是我的!”
近在咫尺的男性氣概,霸道的宣愛,讓葉青萍臉頰發燙,“這還是在外麵,你能不能消停一點?”
沈聽瀾與白遠濯回客棧後,倒是安心睡下了。可北府那邊,卻有人夜不能寐。
北芒回府後,馬上就開始翻箱倒櫃,收拾貴重好攜帶的東西,還叫人去通知北夫人和北小姐,收拾收拾東西,他們天亮就離開澄州。
“老爺,你瘋了嗎?我們所有的家當都在澄州,一個晚上的時間能收拾出來多少?又能帶走多少?再說,是出了什麽事,非得天亮就走?”
北芒不說話,隻是埋頭收拾東西。
“你說話啊!”北夫人怒不可竭,她從來都是個強勢的性子,“你在外麵招惹了什麽仇家,要我和女兒也跟著你受罪!”
“閉嘴,你這個賤婦。”北芒突然爆發,抓著北夫人的頭發用力的扯,他的臉扭曲成一片,看起來可怖可憎,“要不是你當初嫌棄我沒錢,我又怎麽會去動大哥大嫂留下來的東西!又怎麽會沒法和聽瀾交代!”
少年壯誌,北芒想的是自己闖出一片天地來,並未有動用璃月、沈枝帆財產的想法。
當年,北芒受璃月的指示,來到大楚,做點小生意,加上自己是文人,借著儒商的名頭也做下了一番事業。後來,他到澄州做生意,遇到了年少的北夫人,對她一見鍾情,不惜重金求取。
娶回家後才發現,自己娶的不是美嬌娘,而是一隻大胃口的母老虎。這隻母老虎還揮金如土,北芒攢下的家財,沒幾個月就被揮霍一空。
為此,北芒焦頭爛額。可北夫人非但沒有心疼他,還咒罵他,說他窩囊沒用,說早知他隻有這點錢,還不如嫁給澄州當時的首富的兒子。
在外麵被人追債,回家後還要被婆娘咒罵。北芒苦不堪言,最終,北夫人背著他與首富兒子私會的事情成了引爆了他。
他將璃月、沈枝帆的財產取出,砸在北夫人和首富兒子的臉上,挽回了自己男性的尊嚴。從那以後,北芒就變了。
璃月、沈枝帆留下的財產那麽多,多到他花一輩子都花不完。欠債而被迫賣出去的鋪子、莊子買回來,花魁一月一月的包,有什麽不好?
快二十年了,直到在百年老窖見到沈聽瀾,北芒才終於想起,自己一家人揮霍的錢,並不是屬於他們自己的。
北芒逃了,可逃了一次,卻逃不過第二次。
從濠州一直逃回澄州,還是躲不過沈聽瀾。
這是璃月和沈枝帆的錢啊!他們死了,這筆財產就該是沈聽瀾的。可經年累月的揮霍,當年帶來的金銀十不存三,他怎麽還給她?
而且將這筆財產還給沈聽瀾,他們一家要怎麽活下去?
北芒已經墮落太久,久得他已不知道如何靠自己的雙手去謀生。至於北夫人和北小姐,那就更不用說了。
“這一切!都是你的錯!”北芒懊惱又氣憤,要不是眼前這個女人,他怎麽會墮落至此?
他死後,如何去見璃月和沈枝帆?
北夫人痛得尖叫,北芒抓她頭發,她也不是吃素的,拳打腳踢,全都往北芒身上招呼,北小姐也找過來,看到這一幕,抓起花瓶就往北芒頭上砸:“誰叫你欺負我娘!”
北芒被砸得頭昏眼花,氣血上湧:“你打我?我是你爹!我是你爹!”
“爹?你這樣窩囊的爹我寧可不要。”北小姐叉著腰,鄙夷道。她的模樣和年輕時北夫人的神態重合,北芒隻感覺心中一陣憋悶。
北芒差點一口氣沒有喘上來,“早知道你是這樣的孽畜,當初你生下來我就該一把掐死你!”
“你隻會窩裏橫,掐死我算什麽本事?要是真有本事,把你外麵那些仇家都掐死啊!”北小姐不甘示弱的對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