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約定
“北芒叔叔對於妾身來說是一位很重要的長輩,妾身會不會去找他,還要看爺的理由能不能讓妾身信服。”毋論沈聽瀾心中是怎麽想的,她表麵上一點破綻也沒有暴露。
白遠濯似哼似笑,突然睜開的眼又很快合上:“我不讓你去找北芒,並非是出自我自己的意願,而是情況如此。”
“什麽意思?”
意思很簡單,白遠濯手底下的人稟報上來,北芒已經走了,沈聽瀾離開後沒多久,他就再度背上了行囊,不惜花幾倍的錢要求用最快的速度離開大楚。
沈聽瀾愕然,“不可能,他答應過我,等我想明白了以後再去找他!”
“我不管他答應你什麽,我隻知道我的人不會瞞報誤報。”白遠濯一開口,即是對自己人的絕對信任。
“我不信。”沈聽瀾說罷,扭頭就出去了。她要親自去看。
離開客棧,白曲早已準備好馬車等著沈聽瀾了,他看見沈聽瀾還好整以暇的說道:“夫人,屬下奉爺的命令送您。”
坐在馬車裏,舒適的環境卻無法排解沈聽瀾心中的憋屈。她有一種自己盡在白遠濯掌握之中的感覺,這種感覺並不好。
半個時辰後,白曲又將沈聽瀾送了回來,並且親自將她送回了白遠濯的房間。
“如何?”白遠濯還維持著沈聽瀾離開前的姿勢。
白曲平鋪直敘的說道:“人去樓空。”
沈聽瀾深吸了一口氣,她算是發現了,白遠濯不止自己討人厭,就連跟在他身邊的白曲也十分不討人喜歡。
“下去吧。”這句話,是白遠濯對白曲說的。而白曲在對沈聽瀾點頭示意後,便離開了,還貼心的帶上了門。
北芒倉促的不告而別,讓沈聽瀾記掛的同時也有些挫敗,難道她的選擇真的那麽不堪,不堪到要讓北芒退避千裏?
白遠濯此時已經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本是如同夜半靜水一般的平穩、無波無瀾,卻在觸及沈聽瀾時波動了幾下,但他很快就將這份波動隱藏起來。
“我知道北芒離開的原因,也可以陪你去找北芒,但是這幾日我不能離開。”白遠濯的話雖然說完,但是他話中的意味卻並未說盡。
不說盡,是因為白遠濯性格之中的那份沉斂,也是因為他相信自己的這位夫人能夠明白。
沈聽瀾當然明白白遠濯的意思。他可以陪沈聽瀾找人,也願意告訴沈聽瀾北芒離去的原因,但是這卻必須排在白遠濯的事情之後,等白遠濯可以離開的時候,也是他陪沈聽瀾去找北芒的時候。
“我可以自己去找。”態度的轉變,也讓沈聽瀾變換了自稱。好不容易找到的長輩,沈聽瀾並不想多等。
“你沒有自保的能力,但凡路上出了什麽意外,白府將會失去一位夫人。”白遠濯搖了搖頭,語氣雖然平淡,但是卻充斥著一種不可反駁的氣勢。
白遠濯永遠不會知道,白府夫人,白夫人,每當他用這樣的詞匯來稱呼沈聽瀾時,都有無數把尖刀刺入沈聽瀾內心裏。
而他為她安危考慮的好意,注定隻能在尖刀的寒芒之中被瓦解。
沈聽瀾閉眼道:“妾身,全憑爺安排。”
說罷,她轉身離去。
白遠濯少有看別人離去背影的時候,往往他都是最先離開的那人。但是在他麵前,先走的那個人好像都是沈聽瀾,不知為何,今日看著沈聽瀾的背影,白遠濯內心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
仿佛有一道聲音在催促他,挽留沈聽瀾,不挽留她他就會後悔。
隻是白遠濯的責任、個性,又怎麽會容許他僅憑一時的情感行事?最終,白遠濯隻是目送沈聽瀾離開。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除了客棧門口的那兩隻紅燈籠,整個客棧上下都是一片漆黑,沈聽瀾的房間也是如此。但是就是在這樣的黑暗之中,原本臥在短榻上的冬雪卻倏然間睜開了眼睛,黑色的眼珠子散發出於黑夜不同的光亮。
冬雪並沒有馬上動作,而是等自己的眼睛習慣了黑暗之後,才摸索著爬了起來,她打開一個火折子,慢慢靠近沈聽瀾的床鋪。
在粉色的床簾後,就睡著沈聽瀾。
冬雪緩緩拉開床簾,露出裏頭坐著的沈聽瀾,以及她身旁放著的收拾好的兩個包裹,“夫人,我們真的要偷偷離開嗎?”冬雪的聲音裏帶著一絲猶豫。
沈聽瀾利落下床穿好靴子,“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要是害怕,就留下來,白遠濯會把你帶回白府。”
聞言,冬雪馬上搖頭:“不,奴婢跟著夫人。”
就像沈聽瀾不反對冬雪留下來一樣,她也不拒絕冬雪跟著自己。行囊她早就準備好了,如今就是離開的最好時機。
推開窗戶,沈聽瀾往下掃視,原本在客棧附近便衣守護的護衛已經撤退,她嘴角揚起,關上窗戶,主仆二人悄然從客棧中離開。
沈聽瀾離去的步伐沒有一絲停頓,每一步都邁得很開。誠然,白遠濯說得沒錯,她沒有什麽自保能力,去尋找北芒的路上很有可能遇到危險,但是她也不願作為所謂的白夫人,去承受白夫人光環之下白遠濯的保護。
冬雪沒有沈聽瀾那種信念,她對兩人的前途甚至是感到迷茫的,在追隨沈聽瀾離去之前,她最後望了客棧一眼,卻是咬咬牙跺跺腳,快步跟上了沈聽瀾。
姐妹們,我會說到做到,隻要我還活著,就會保護好夫人。一種堅定的信念,也在冬雪心中升起。
主仆二人不知道的是,在這座看似陷入沉眠的客棧之中,還有人清醒著。隱蔽在屋簷下的白曲從窗戶翻入白遠濯的房間,“爺,夫人跑了。”
話語之中,既沒有擔憂,也沒有幸災樂禍,反倒是有幾分讚賞之意。他靠著自己的努力與天賦在白遠濯身邊站穩腳跟,成為白遠濯的左臂右膀,這份成就使得白曲必然喜愛堅強的人。
先前沈聽瀾對白遠濯的回護,讓白曲認可了她作為白夫人,但是直到現在,白曲才認可了沈聽瀾這個人,發自內心的尊敬、擁護她。
“我看錯了她,她不是溫室中的花朵,她的傲骨能迎接千風萬雨的摧殘。”白遠濯歎息一聲,有著對沈聽瀾堅韌個性的讚歎,也同樣有著惋惜。
從他認可沈聽瀾作為自己的夫人後,就將人歸於自己的羽翼之下。隻要沈聽瀾願意,他可以一直為她保駕護航。隻可惜,白遠濯這份護花美意,並沒有被認可。
“不過我也倒想看看,她一個人的力量,能走到哪一步。”白遠濯揮了下手,示意白曲退下。
“不需要派人保護夫人嗎?”白曲問。
白遠濯不語,白曲為他辦事多年,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
遙遙望去,晚春時期下的草地已經煥發出了其強大的生命力,長得飛快,冬日裏枯黃一片的地麵,此時被淺綠色席卷,行人踏過草地,就如同陷入了綠色的汪洋之中一般,見不得雙腳。
沈聽瀾與冬雪牽著馬兒,在草地上稍作休息,主仆二人吃點東西補充體力,也讓馬兒吃吃草。
因為馬車的行進速度太慢,這次沈聽瀾沒有坐馬車過來,而是選取了兩匹良駒。沈聽瀾還好,本身就會騎馬,卻苦了冬雪,這還是她人生第一遭騎馬。
不過冬雪的信念支撐著她,盡管大腿兩側已經被磨損得動一下都覺得疼,她還是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以至於沈聽瀾一路上都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勁。
艱難了下了馬,冬雪咬著牙,看著手上的幹糧,她一下也不敢鬆開牙,生怕自己放鬆一下,就再也忍不住疼了。淚花在她眼中打著轉,卻沒有落下。
不遠處有條溪流,正好水囊裏也沒有水了,沈聽瀾就讓冬雪去打點水回來。
冬雪接過水囊,卻許久沒有動一下,在沈聽瀾奇怪的目光中,她鼓起勇氣挪動了一下腳,隨即痛得眼淚流下來。
她不想哭的,可是太痛了啊。
沈聽瀾何等聰明,又有學習騎馬的經驗,她很快就明白冬雪這是初次騎馬造成的大腿內側損傷,扶著冬雪坐下的同時,心中一陣懊悔,“你怎麽不同我說你不會騎馬?”她太在意北芒一事,竟忘記問冬雪是否會騎馬了。
冬雪聞言,刷的一下跪下了,這樣劇烈的動作,無疑會扯到自己的傷口,劇痛讓冬雪的聲音都扭曲了,“夫人,我已經學會騎馬了,求您不要趕我回去!”
“誰說我要趕你回去了?”沈聽瀾無奈了,“要是你沒有跟我出來,我絕對會讓你留下,但是你已經跟我到了這裏,又是這個樣子,我不放心讓你一個人回去。”
而要讓她陪冬雪回去吧,沈聽瀾又是不願意的。
“夫人……”冬雪心神都在震顫,沈聽瀾的表現又一次證實了她選擇的正確。能夠在這樣一位夫人手底下伺候,是她這一生的福分。
接下來,沈聽瀾包攬了所有的事情,她讓冬雪坐著休息調整,自己裝了水又將一匹馬放走。冬雪不適合騎馬,倒不如由自己騎馬帶她。
“你現在不適合正坐,試試側坐。”沈聽瀾挑選的這匹馬性情極其溫順,沈聽瀾扶著冬雪在馬匹上側坐,會給馬匹帶來不同的壓力感,可馬匹也沒有抗拒。
“怎麽樣?”
冬雪內心的感動不必說,“好多了,謝謝夫人。”
沈聽瀾也跟著翻身上馬,她們已經快到北芒先前暫住的那棟小樓了,這次出行匆忙,沈聽瀾並沒有帶什麽藥物,而冬雪大腿上的損傷要是不做處理,恐怕會恢複得很慢。
所以沈聽瀾的打算是先到那棟小樓去修整修整,為冬雪找藥,她也打聽打聽北芒往哪兒走了。
小樓。
“你先休息休息,我去找藥。”到達地方後,沈聽瀾扶著冬雪進屋休息,自己則是拿上錢袋子出門去了,雖然這兒住著的人並不多,但是有人的地方,總歸是有藥的。
果不其然,沈聽瀾在第一戶人家那兒就要到了藥,雖然隻是基本的創傷藥,但是也聊勝於無。但是關於北芒的事情上,人們卻表達出了抗拒。
隻要沈聽瀾一問道北芒,他們就三緘其口。就是沈聽瀾拿出金子來,也不好使。
“姑娘,不是我們不願意告訴你,而是那北大爺與我們有過約定,我們不能暴露他的行蹤的。”“北大爺?是指北芒叔叔?”沈聽瀾忍不住蹙起眉頭來,北芒為了不被她找到,也太煞費苦心了,居然還交代了這兒的人們對自己隱瞞。
“我也就隻能說這些了,你走吧。”那人覺得自己說得有些多了,再聽沈聽瀾居然叫北芒為北芒叔叔,便不願再多說什麽,連連催促沈聽瀾離開。
冬雪那邊還在等著自己,沈聽瀾也不能在外麵耽擱太久。她隻得將此事暫時放下,等處理好冬雪的傷勢後再做打算。
出門的時候,有個十七八歲的青年從沈聽瀾身邊衝過,對屋子裏頭的人喊道:“楊大叔,楊大嬸,不好了,小藝被人抓走了!”
沈聽瀾聞言,腳步一頓。
之前與沈聽瀾交流的人就是楊大叔,楊大嬸本是在做飯的,聽見青年的話,拿著勺子就衝了出來,“你說什麽?我的女兒怎麽了?”就是楊大叔,也一臉的擔憂。
“小藝怎麽了?”青年口中的小藝,全名叫做楊藝,正是楊大叔楊大嬸的女兒,今年不過十一歲。
青年臉上汗水和淚水一齊流下,“我們幾個今天進入山林外圍,打算碰碰運氣,看看有沒有治療老寒腿的草藥,本來好好的,小藝發現了一個山洞,洞口正好就長著我們要的草藥……”
發現了草藥,楊藝高興的招呼夥伴們過來,卻沒想到,山洞裏突然伸出一隻手來,將楊藝拖了進去。
夥伴們慌張極了,想要進入山洞,卻發現洞口被人用大石頭堵住了。一部分人留在那兒想辦法,青年則是回來找大人幫忙。
“小藝,我的傻女兒……”楊大嬸泣不成聲,她與楊大叔隻有這麽一個女兒,都是當做心肝寶貝寵著的。為母則強,她扯掉身上的圍裙,飛快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