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猜一猜
感受著破風而來的鋒刃,沈聽瀾沉重的身體已經無法完成大幅度移動,而目光所遠波處,沈聽瀾也發現其他人將她所有退路都封死,她避無可避。
利刃刺入肩頭的時候,沈聽瀾隻後悔少年意氣,自以為天大地大,自己的一番才華必有施展的餘地,拒絕了沈枝帆要教授她武學,若非如此,今日又怎會在攻擊之下隻能稍作閃避?
破空聲倏然響起,那是一把劍,直衝蒙麵人而來。為了阻擋那把劍,蒙麵人不得已抽出了自己的武器,而沈聽瀾雖然傷口大量出血,沒有被傷到要害的她卻也有了喘息的餘地。
“什麽人?”幾個蒙麵人背靠著背,將脆弱的後背交給自己的同伴,警惕的望著劍發來的方向。
顧此失彼,視線的集中必然會帶來盲點,而蒙麵人們的視線盲點就在於受傷的沈聽瀾身上。
也許是沈聽瀾此時受傷,又也許是暗處的敵人給他們的危機感太重。事實就是,現在沒人注意沈聽瀾。
沈聽瀾盯緊蒙麵人之首,手中短劍輕顫著。哪怕不被注意,沈聽瀾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情況跑不遠,可她不甘心就此放棄。等待,唯有等待合適的時機,才能獲取逃生的希望。
就在此時,破空聲再度響起,所有人都震顫了。
那獵獵破空而來的並非刀劍,而是樹葉,可絕沒有人會看輕這些樹葉,因為片片樹葉都淩厲我無比,攜帶著的是斬破一切的氣勢。
就在所有蒙麵人的心神都集中在樹葉上時,有一道身影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沈聽瀾背後,他動作又輕又快,一隻手捂住沈聽瀾的嘴巴,另一隻手穿過她的腰際,而後足下發力,哪怕是帶著沈聽瀾,後退離去的速度也很快。
快到那幾個蒙麵人之中沒有一個人發現。
作為與來人接觸的沈聽瀾,本身是有感覺的。但是她隻是在與來人接觸的那一瞬間僵硬了一下,很快就放鬆了心神。
因為她從來人身上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一種清新的陽光的味道,很清淺,出自於白遠濯身上那仔細收洗又在大太陽底下晾曬過的衣服。
是白遠濯來救她了。
白遠濯帶著沈聽瀾一路退出去好幾條街,在最初兩人分開那處才停下,他鬆開捂著沈聽瀾嘴巴的手,“跟我來。”
走動的同時,還不忘從樹上拿下籃子。舉手的時候,手從鼻子前麵擦過,白遠濯能聞到一股淡淡的馨香味。
那是沈聽瀾口脂的味道。
有桂花的清甜,還有海棠的幽香,再有一些味道,白遠濯卻是分辨不出了。
女兒家素來精致,沈聽瀾尤其如此,白遠濯雖不刻意了解,可家中四人,獨他一位男子,其餘都是女兒家,因此他是想知道會知道,不想知道也會有所耳聞。
這香味讓白遠濯有一瞬的晃神,桂花香與海棠香,都是白遠濯少有的喜愛的味道。
這是巧合,還是刻意?
為了脫險,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在剛剛潛行離開的時候,沈聽瀾血流不止,但是她哼也不哼一聲。可現在脫險了,沈聽瀾卻是忍不住了。
肩頭的傷口可不小,傳來的疼痛更是超過了沈聽瀾的忍耐限度,她不想在白遠濯麵前表現出自己脆弱的一麵,這幾聲哼哼,是實在忍不住。
白遠濯也聽見了沈聽瀾的哼哼聲,他一隻手提著籃子,空著的另一隻手則是在沈聽瀾肩頭點了幾處穴道,神奇的是,他這穴道一點,血馬上就不流了。
就連沈聽瀾感受到的疼痛,都有所減輕。
“長久封穴對身體有害。”白遠濯說著,空閑的那隻手竟穿過沈聽瀾的屁股,橫著將她抱起來。
沈聽瀾愣住了,原本道謝的話到了嘴邊也被她忘卻。
白遠濯的話是沒有說盡的,不過也無需他多說,當他帶著沈聽瀾快速移動起來的時候,沈聽瀾就明白了他的打算。白遠濯是要節約時間。
她受了傷,移動的速度必然會受到印影響。
拖後腿了啊。沈聽瀾緊緊咬住下嘴唇,咬出深深的牙印來。
身前身後的景色飛速穿梭著後退著,白遠濯在一家醫館前停了下來,沈聽瀾看到醫館的匾額,眼中閃過一抹愕然,她以為白遠濯是要帶她回茅草屋,沒想到是要來醫館。
此時醫館門前正站在一個人,那人哼著小曲伸著懶腰,不要提有多美滋滋了。可是當他看見白遠濯後,臉上的好氣色消失的無影無蹤,“怎麽又是你?我這兒是醫館,不是酒樓,真的一點吃的都沒有了,大爺你就大發慈悲,放過我吧!”
沈聽瀾定睛一看,那人原來是昨天給陳主家看病的郎中,郎中聲情並茂,不止說得懇切,還雙手合十,像拜神仙一樣拜起了白遠濯。
至於郎中說的話……原本沈聽瀾還好奇三更半夜的白遠濯是從哪裏找來的吃的,現在疑團解開了。原來是這家醫館充當了冤大頭。
“進去說。”白遠濯隻是淡淡的掃了郎中一眼,就抱著沈聽瀾進去了。
醫館是尋常的醫館,前麵是抓藥的櫃台,旁邊還擺放著一套桌椅,可以讓醫館中的郎中進行簡單的診斷治療。
白遠濯將沈聽瀾放下,動作很快,以至於沈聽瀾自己都沒有發現白遠濯動作之中的小心與愛護,“她受傷了,幫她治療。”
這句話,是對郎中說的。
郎中雖然將白遠濯當做自己的克星,但是卻是一個稱職的醫者,一聽到沈聽瀾受傷了,他那懶散著垂著的眼眸就豎了起來,鼻子也跟著動了動:“我就說怎麽有股血腥味。”
這話聽著有些馬後炮,但是其實郎中的鼻子已經算是很敏銳了。要知道這裏是醫館,醫館裏到處都是藥材,以至於必然會充斥著各種各樣的濃重的藥材的味道。
在這種情況下還能夠聞到血腥味,可見郎中的厲害。
其實,郎中沒有第一時間發現沈聽瀾受傷了也怪白遠濯太護著沈聽瀾了,他的一隻手抱著沈聽瀾,另一隻提著籃子的手卻也是沒有閑著的,而是虛虛的搭在沈聽瀾的傷口上麵,避免不小心間的碰撞帶給沈聽瀾疼痛。
隻是白遠濯這一細致,以他的性格,是絕不會告訴沈聽瀾的。
“跟我到後院來。”看過沈聽瀾的傷口後,郎中的臉色沉了沉,他拉開隔絕前店後院的簾子,要白遠濯將沈聽瀾帶進去,店裏的桌椅雖然也能進行診斷,但是太過簡易了,在後院有專門診治病人的房間。
很顯然,沈聽瀾的傷口是需要精細的處理的。
哪怕郎中慎重對待,但是白遠濯的神態與行動仍舊是緘默而迅速的,任憑沈聽瀾怎麽觀察,都察覺不到他的在意。
沈聽瀾靠坐在短榻上時,放棄了對白遠濯心中所想的評判,這是上一世留下的陋習,這一世雖然極力克製,卻仍有偶爾失控。不過好在,沈聽瀾能及時抽身。
白遠濯所想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救了自己一次。這份恩情,沈聽瀾會記在心中。
郎中的醫術還是很不錯的,昨日給陳主家診斷的時候或許看不出什麽,但是今日他給沈聽瀾清理傷口包紮傷口的細致,就能看出郎中的醫術功底了。
在敷上藥包紮以後,沈聽瀾感受到的疼痛都輕了不少。她緊繃的神經,也跟著放鬆了一些。也許是持續疼痛的時間太長,沈聽瀾的忍耐能力都強了不少,如今疼痛一減輕,她都有心思關心別的事情了。
“爺,您知道要殺我那群人的底細嗎?”沈聽瀾問立在一旁像根木頭一樣站著,不說話也不做事的白遠濯。
白遠濯搖了搖頭,“不管他們之前是什麽底細,過不了多久他們就都會成為死人,夫人不必記掛。”殺氣畢露,讓在做收尾工作的郎中忍不住一抖,手中的繃帶就掉到了地上。
郎中彎腰要去撿,但是有一隻手趕在了他前頭,正是白遠濯。
“顧老放心,您是我們夫妻的恩人,我不會殺你的。”白遠濯嗬嗬一笑,“我隻殺該死之人。”
被他稱呼為顧老的郎中顫顫巍巍的接過繃帶,“白大人,哪怕這是在百年老窖,無官之地,卻也還是不要草菅人命為好。”難以想象,郎中恐懼的外表下,說出口的話居然是勸誡。
“你們認識?”沈聽瀾看看白遠濯,又看看顧老。
白遠濯在沈聽瀾身旁的空位坐下,“之前沒給夫人介紹,這位是顧老,前禦醫,在告老後來到這百年老窖之地隱居。”
居然是位禦醫,難怪處理傷口的技術如此精妙。
沈聽瀾與顧老點頭致意,顧老也微笑點頭,他看向白遠濯:“白大人,我言盡於此,你好之為之吧。”說完就出去了,將房間留給了白遠濯和沈聽瀾二人。
“爺,妾身也傾向於不殺人。”沈聽瀾說道。雖然她對白遠濯剛剛那句霸氣的發言感到心動,但是殺人並非最好的選擇。
白遠濯似笑非笑的看著沈聽瀾:“我家夫人,倒是心善。”
心善?沈聽瀾感到很奇怪,上輩子她明明費盡心思的想要當個好夫人,可不論是府中下人還是府外之人大多說她是個善妒、惡毒又無能的人,都誇讚楊寸心這位平妻。
今生恣意行事,倒是時常落得個心善、善良大方的評價。
隻是沈聽瀾捫心自問,她並非是個善良之人,因為這一生她是為了複仇而存在的,但凡行事,隻問是否對自己有利,與白遠濯的相處越發見謙恭溫順是如此,對於那幾個蒙麵人的處理上也是如此。
她不殺那些人,是因為她要從那些人身上得到某些東西。不死,不代表著心善,蒙麵人讓她承受的痛苦,她會加倍奉還。
且,白遠濯若真有要殺人的想法,救她之時又何必處處留手?
白遠濯試探之意,沈聽瀾了然於胸,卻不會訴之於口。她是個聰明人,而白遠濯也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要取信於聰明人,方法會更簡單。
“爺,妾身說不殺他們,隻是為了更好的折磨他們,我要將他們統統抓起來,日夜折磨。如此,爺還覺得妾身是心善之人嗎?”沈聽瀾笑得陰惻惻的。
白遠濯靜默半刻,搖頭道:“夫人險些死在他們手中,記恨也是人之常情。隻是,夫人對他們的處置,恐怕還要延後一段時間,現在我還用得上他們幾個。”
可算是露出自己的真實麵目了。
沈聽瀾故作好奇:“爺要那些人有用?他們有什麽用?”
“告訴夫人也無妨,不過我相信以夫人你的聰明才智,應當能參透我的想法才對。不如夫人猜一猜?”
猜?若是能猜得中,她還至於問白遠濯?
隻是看白遠濯這樣子,不說出點什麽,他是不會說出那些人有什麽妙用了。沈聽瀾調整了一下坐姿,讓自己坐得更加舒服一些,同時也開動腦筋。
沒一會,沈聽瀾眼前一亮,湊近白遠濯笑道:“妾身已經想明白了,不過妾身在說之前,想要同爺討一個彩頭。”
“什麽彩頭?”
“您瞧瞧,妾身受傷了,可妾身答應了爺要照料陳大哥,妾身是無法為陳大哥做飯了。”沈聽瀾看向自己的肩頭,努了努嘴,“不如這樣,要是妾身說對了,今天就爺下廚,為妾身和陳大哥做飯如何?”
“我當夫人是要什麽,原來這麽簡單?”白遠濯欣然應允,“就按照夫人說的來。”
白遠濯下廚啊,前世今生的第一遭。就是為了這個,她也免不了要大膽的推測推測。沈聽瀾嘴角勾起,緩緩道來:“妾身知道,爺此次隨妾身來百年老窖,並不是為了陪妾身,而是為了陛下的囑托,來調查猴酒與直羅煙一事。”
既然知道白遠濯是為了猴酒一事來,那麽他的行事動機就很好推測了。
那些人既然能被留下,自然也是因為與猴酒一事有關聯了。
“釣魚都是要餌料的,想來在爺看來,那些人就是最好的餌料了吧?”沈聽瀾將自己的猜測一一說出。
白遠濯讚賞的鼓了鼓掌,“不愧是我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