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踐踏
自己的身份是否應當告知芸娘這個問題,之前沈聽瀾已經做過了無數次思考,她的主觀意念是告訴芸娘,那樣子自己就將不再是孤立無援,她也能擁有可以依靠的長輩。
但是理智無時無刻不在警戒著沈聽瀾,現在她的力量還太過弱小,若是貿貿然和芸娘相認了,在麵對如今這個麵目全非的百寶齋時,很有可能牽一發而動全身。
無事發生是好的,可萬一,萬一百寶齋內有秦君的人,萬一她的存在被秦君的人發現了呢?
沈聽瀾襦慕的望著芸娘,有無數想說的話,但是最終說出口的卻隻有一句:“我對芸姨你一見如故,所以才會用芸姨才稱呼你,芸姨不會嫌棄吧?”
芸娘搖搖頭,“那那句詩,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原本,芸娘是不打算來見沈聽瀾的,隻是沈思思那句詩,讓芸娘改變了主意。
“您看上去很疲憊,這段日子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沈聽瀾沒有正麵回答芸娘的問話,而是關懷的問起了芸娘的情況。
芸娘卻並不想和她談其他的,扭頭就走:“我是為那句詩而來,若是白夫人不願告知,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沈聽瀾心中一抽,脫口而出。
芸娘停下步子,卻並沒有回過頭來。
“我可以告訴你。”沈聽瀾深吸了一口氣,就在剛剛,她改變了主意,也許她不必一下子就與芸娘相認,她的芸姨是個聰明人,她可以將線索一點一點告訴芸姨,也做個鋪墊。
“那芸娘就先謝過白夫人了。”芸娘扭頭往回走,在離沈聽瀾三步之遙的地方停下,看向沈聽瀾,示意她可以說了。
沈聽瀾張口欲言,卻見屏風外有人影疊疊而來,還能聽到男人歡喜高調的聲音。
“三爺,這兒的花傘都是一等一的上品,是我讓人走遍大江南北尋來的,用來送人最合適不過了,您看上了哪些,隻管拿去。”
芸娘聽到這油膩的聲音,皺起了眉頭,麵上浮現幾分厭惡。
但是很快這厭惡又被她收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麵無表情。
可沈聽瀾卻沒有錯過芸娘的麵部表情變化,她暗自記在心中,想著男女有防,正想離開的時候,外麵那幾個男人進來了,帶頭的是個戴著老爺帽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另外兩個沈聽瀾都麵熟,那個身穿錦衣的是三皇子,而那個做伶人打扮的,不是吳若雲又是誰?
“夫人,帶頭那位是百寶齋的總事,還有那個伶人……”沈思思在沈聽瀾耳邊輕聲說道,後半句她沒有說,因為即便她不說,沈聽瀾也認得。
至於三皇子,沈思思不認得,也就沒有說。
沈聽瀾目光從吳若雲身上一掃而過,那廂吳若雲也看見了沈聽瀾,像是沒想到會在這裏見到沈聽瀾,吳若雲有些心虛的避開了沈聽瀾的目光,不敢與之對視,臉上的笑容也有了兩分勉強。
吳若雲的動作,沈聽瀾並沒有放在心上。她更加關心的是三人之中的另外兩人,也就是百寶齋現任總事和三皇子。
要想確定百寶齋開在大楚京城的意圖,勢必要從百寶齋總事那兒調查。而三皇子……此人精於算計,道行比那太子不知道高了多少倍,是個要小心的人物。
三皇子,為何回到百寶齋來,還和百寶齋總事那麽熟稔的樣子。
沈聽瀾心中略感不安。
“誒呀,沒想到這兒居然還有客人。”百寶齋總事哈哈大笑,因為人太胖的原因,總事笑的時候肚子也跟著上上下下一晃一晃的,“對不住啊三爺,這事是我辦得不好,可客人到場,也沒有趕人走的道理,您說是不是?”
三皇子眸中冷光一閃而過,麵上倒是掛著大方的笑,“寧總事這話是什麽話?難不成在你眼中,我是那種蠻橫之徒?”
“不敢,不敢。”寧總事笑眯眯的拱手,“三爺,您就饒過我這回吧。”
“哈哈哈。”三皇子隻笑不語。
看似滿屋歡聲笑語,但是實際上,寧總事和三皇子話中有話,彼此之間都是笑裏藏刀,刀光劍影。
寧總事的目光落到了一言不發的芸娘身上,臉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幹二淨,“芸娘,誰準你到齋中來的?我不是讓你去後頭卸貨嗎?”
言語之中的苛責質問,讓沈聽瀾忍不住蹙眉。
什麽叫住不準到齋中來?什麽又叫做去後頭卸貨?
芸娘是百寶齋當之無愧的老人,對百寶齋現在的聲望有著不可否定的作用,是百寶齋的大功臣,寧總事對芸娘做了些什麽?
“還愣著幹什麽,還不滾出去!”見芸娘當沒聽到自己的話,寧總事越發你生氣,指著她的鼻子罵道。
芸娘默不作聲,腳卻動了起來。
沈聽瀾擋在芸娘麵前,擋住寧總事那得意的視線,她抬頭與寧總事對視,問道:“我聽說芸姨乃是百寶齋的大功臣,你是百寶齋的總事,不應當不了解此事,這其中是不是有誤會?”
“沒有誤會。”寧總事冷笑,“你說的那些都是百寶齋從前的規矩,現在我是百寶齋的總事,百寶齋的規矩,我來定。”
“我要這臭婆娘卸貨,她就得卸貨。就是我叫她吃屎,她也得去做。”寧總事洋洋得意,“芸娘,你說是不是?這些事你要是不願意做,那就給我卷鋪蓋走人,以後再也別想進百寶齋的門!”
沈聽瀾緊咬住牙關,才能克製住自己的怒火。
芸娘繼續往外走著,不回應寧總事,隻對沈聽瀾說話:“白夫人,我的事情不需要您來管,請回吧。”她的目光在三皇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若無其事的轉開,“我們的寧總事,要招待貴客了。”
沈聽瀾追著芸娘離開,冬雪和沈思思也跟上。
她們走出去老遠,還能聽到寧總事那模糊而又猖狂的笑聲,繞梁遠傳,久久不停歇。
這讓沈聽瀾麵上蒙上一層陰霾。
她們跟著芸娘來到百寶齋的後院偏門,這兒有一輛大型馬車正在卸貨,芸娘將袖子挽了挽,上去抬了一張八仙桌下來。
或許是因為八仙桌太重了,芸娘踉蹌了幾步。
沈聽瀾見狀,馬上上去幫忙,她剛幫著芸娘穩住身形,就聽到芸娘帶著氣音的話:“白夫人,您走吧,這兒不是您該待的地方。”
“這兒也不是你該待的地方!”
她的語氣太氣憤,叫芸娘有一些不解。自己和沈聽瀾非親非故,為何沈聽瀾卻如此關心她?還有那句詩,芸娘心中還是很在意。但是現在並不是說話的地方,芸娘想了想,說道:“連橫街街角那家點心鋪子的味道很不錯,我每月逢十就會去一次。”
沈聽瀾給也過來幫忙的沈思思和冬雪讓位置,聽到芸娘的話搖了搖頭,“芸姨,您何必留在這兒受苦?”
她想勸芸娘離開。
可芸娘想也不想的拒絕了,“我不會離開這兒的。”甚至因為沈聽瀾的話,對她有些生氣,“你若是要與我說這個,不如趁早走了。”
“可是……”芸娘是女子,讓女子來幹卸貨這種重活,寧總事分明就是要借機磋磨芸娘的身體,這種活計哪能長久讓芸娘做下去?
“你們走吧。”芸娘拒絕她們的幫忙,自己扛著八仙桌走了。
沈聽瀾問沈思思:“你剛剛來找芸娘,她也是在做這種事情嗎?”
“是,奴婢本想同您說的,可是……”沈思思道,隻是撞上了寧總事過來,她還沒來得及和沈聽瀾匯報,寧總事就開始打壓芸娘。
沈聽瀾滿心都是無力感,她讓冬雪給卸貨的人一些錢,要他們幫著照顧芸娘一些,而後帶著兩個丫鬟離開。
這一次來見芸娘,本是想看望看望長輩,可沒想到芸娘在百寶齋內的生活竟如此艱難。
她得想個法子幫幫芸娘。沈聽瀾走路漫不經心的,腦子裏想的都是要怎麽幫芸娘。
也因為如此,沈聽瀾沒聽到回來的冬雪的抱怨:“那些工人說百寶齋本來說好按次數給他們結算了,可這搬了一次一次,都還沒結算。好奇怪啊,百寶齋明明賺了那麽多錢。”
從百寶齋離開,沈聽瀾還得去安平小巷找朗秋平。
馬車踏上去安平小巷的路途。
此時寧總事已經將三皇子送走,他從二樓的窗戶看到三皇子的車馬離開時,也看見了沈聽瀾的車馬離開,那上頭明晃晃的白字,讓寧總事心中一動。
“總事,三爺看上的三把花傘都給包好讓三爺帶走了。”小廝進來匯報,“另外三爺還看上了前朝畫聖顧大家的字畫,也一並帶走了。”
寧總事罵娘:“個沒臉沒皮的貪鬼,隻吃不吐的狗雜種!”
要不是要靠三皇子……他才不會去討好這如同隻進不出的貔貅一般的三皇子。
寧總事緩了緩脾氣,囑咐小廝:“你去查一查,剛剛那個坐著白家馬車離開的夫人是不是就是那位左都禦史夫人,再查查看,她與芸娘是什麽關係。”
這個問題我會!小廝喜笑顏開:“那位的確就是左都禦史白大人的夫人,上次白大人為她一擲千金,奴才正好在場。對白夫人也有些了解,她本名叫沈聽瀾,是個農家女,也是走了大運,才能嫁給左都禦史白大人,享受白府的榮華富貴。”
至於沈聽瀾與芸娘是什麽關係,小廝撓撓頭道:“奴才不知芸娘與白夫人有什麽交集,總事您別急,奴才馬上就去查,保證叫您滿意。”
“等等。”寧總事抑製住狂跳的心髒和滿心的狂喜,捏著要走的小廝的肩頭,滿臉青筋暴起,激動異常:“你說,白夫人叫沈汀蘭?”
“不錯,正是沈聽瀾。”小廝被捏的痛了,也不敢掙紮,勉強擠出來笑臉回答道。
“把這幾個字寫下來,讓我看看。”寧總事總算是大發慈悲的鬆開了小廝,讓小廝取來紙筆,將沈聽瀾的名字寫給他看。
好在這小廝上過幾天學,認識幾個字,彎彎扭扭寫了半天,也算是將沈聽瀾的名字寫出來了。
“沈、聽、瀾。”寧總事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轉向遺憾,是沈聽瀾,不是沈汀蘭。可轉念一想,他又笑了起來,“我不信天底下會有這麽巧的事情。”
他在房內踱步,臉上的笑容一直沒褪下去。
看見小廝還在,竟沒有像以往一樣生氣,而是笑罵:“你還待在這兒做什麽?快給我去查查沈聽瀾的事情,事無巨細,我全都要知道。”
小廝應聲要去,又被寧總事叫住,“還有,你叫人盯住沈聽瀾,有什麽事情馬上來同我匯報。”
“是,是,奴才這就去辦。”
小廝心中的驚訝簡直要將他淹沒了,這沈聽瀾上輩子是做了什麽好事,嫁給了前途無限的白遠濯也就罷了,怎麽寧總事好像也很關心她的樣子?
沈聽瀾的長相他也是知道的,美則美矣,卻也稱不上絕色。照這麽說,隻能說人家的命生得太好了。
……
去安平小巷,必然要通過一條小路,這條小路不知是不是風水不好,原本兩邊也是有商鋪的,可不管什麽商鋪,開在這兒都沒有生意,久而久之,這兒就沒有商戶了,走的人也少了,漸漸荒蕪。
白家的車馬進入這條荒蕪小路,行至半途的時候被一夥子人攔住了,那些人戴著黑色麵具,為首的人喊道:“將馬車裏的女人抓住,就可以為我們的弟兄報仇了!”
前路被攔著,車夫連忙調轉車頭要往回跑。
不曾想那些賊人用暗器傷了馬匹,使得馬匹騷亂起來,亂踢亂踏,險些將沈聽瀾從車裏顛出來,沈思思推開後門,想要讓沈聽瀾從後門逃跑,一開門卻看到賊人已經包圍了過來。
“看你們能往哪裏逃,乖乖束手就擒吧!”
賊人有十數,而她們卻隻有四人,其中三個是女子,隻有車夫一個男人,雙方的實力懸殊,想要脫險,可稱妄想。
冬雪害怕的抓住了沈思思的袖子,“怎麽辦?我們要死在這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