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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百寶齋之行

  沈聽瀾緩緩道來,將那些邱尚音不讓人告訴白之洲的事情一一道明。


  傳言不假,黃林恒昨日的確找了媒婆要去丞相府提親,可是人還沒有到丞相府,就被禮部尚書抓了回去,同時禮部尚書還備了重禮給丞相府賠罪,之後便是楊寧珂出來辟謠,黃家與無名小吏之女定親。


  “那楊寸心,一點損傷都沒有?”白之洲聽得眉頭直皺,顯然對這個結果很不滿意。


  沈聽瀾搖了搖頭,“看著是沒事了,可怎麽說都曾遭人非議。”遭人非議,對一個姑娘家來說代表什麽?除非她能立下蓋世功勞,不然不管楊寸心今後去到哪兒,這件事都會成為她的汙點。


  再者說了,丞相府私底下未必就沒有責備楊寸心。


  “黃家的少爺和丞相府的孫小姐,若是堂堂正正的下聘定親,未必不是一樁良姻,如今經了這遭事,兩家反倒不能做親家了,隻怕彼此之間還會生了罅隙。”白之洲被沈聽瀾的話啟發,嘿然笑道。


  沈聽瀾看向白之洲,“小妹,不管有沒有發生這些事情,黃家永遠不可能和丞相府結親。”


  “為什麽?外麵的人結親不都講究門當戶對,強強聯合嗎?”白之洲不解。


  這個小姑娘懂得很多,不懂的也很多。


  沈聽瀾還記得自己答應過沈聽瀾的事情,她慢條斯理的倒著茶,看碧色茶水摻雜著碎葉在冰藍色茶盞中打著轉:“因為……鋒芒畢露,會招致禍端。”


  “我不懂。”白之洲搖頭又搖頭,“我不明白,丞相府已是京城顯貴,若是有黃家助力,又有怎樣的禍端解決不了,除非,除非是陛下……”


  白之洲的聲音戛然而止。


  是了,天底下當帝王的,哪一個願意看見自己的臣子黨羽豐滿、勢力強大?

  見白之洲已經明白,沈聽瀾提點了一句:“小妹,人無恒強,族無永興,這其中固有內弊,也躲不過外患,白家有潛龍躍淵之態,我們不怕內弊,隻怕外患,你要記住今日丞相府之狀。”


  沈聽瀾突如其來的嚴肅,讓白之洲也變得正經起來。


  她品味了片刻,才沉重的點了點腦袋。


  “嫂子請放心,雖然我不能給家族幫忙,卻也不會給家族蒙羞。”沈聽瀾的話,白之洲已經聽明白了。


  古往今來,多少名門望族崛起,又多少絕世大家湮滅,追究原因,歸結來看也不外是兩個,一個是族內人才凋零,族人撐不起光大的門楣;另一個是來自家族外的憂患,如上位者的不喜。這論起外患,大多也是因為族人之中有蛀蟲,才給家族招致禍端。


  沈聽瀾是在提醒白之洲,白遠濯有光耀門楣之心,她們不要白之洲做什麽,隻望她不要像那些無知蛀蟲一般,壞了家族大業。


  秋月在一旁伺候,目光一分一秒都不離白之洲,看她比鶯歌看得還緊。


  這個話題暫時告一個段落,沈聽瀾說起自己要與白遠濯離開京城去濠州的事情。


  秋月聞言,身子繃成了一條線。


  “你們又要出去玩啊?”白之洲一臉羨慕,而後頹廢的趴在桌麵上,唉聲歎氣:“我也想跟你們一起去玩,可是我娘現在看我看得緊,我是一步都離不開居蓮院了。”


  “姨娘這也是為你著想,隻是方法上有些……”


  不可否認,邱尚音的確是為了白之洲考慮。心是好心,可她的方法也卻有些強硬。


  白之洲仍是有氣無力的趴著,“你說的話我明白,我也知道我娘是為我好,隻是這不是我想要的。”她摸摸頭發,“算了,說這些喪氣話做什麽?嫂子,妹妹在這裏祝你們一路安順,玩得開心。”


  “還有,我的衣裳什麽時候能做好?”說起衣裳,白之洲又恢複了朝氣,眼睛裏滿是向往的光。


  姑娘家天性愛美,這是沒人能逃過的鐵律。


  那件衣裳,白之洲可是盼了許久了,有時候做夢都會夢見她穿著那衣裳,站在耿月橋上,而那人從耿月橋的另一頭緩緩走向她……


  “快要做好了,我走之前定是能收工的。”因為這次不趕時間的原因,沈聽瀾就做得慢一些,慢工出細活,這一件新衣,遠比上一件送給孟希月的新衣出色。


  白之洲回過神來,笑得很開心:“謝謝嫂子。”


  ……


  沈聽瀾與秋月主仆二人緩緩往居蓮院出口走,沈聽瀾問低著頭跟在她身後的秋月:“你如今看,覺得小妹如何?”


  “之前,是奴婢狹隘了。”秋月整理著自己的語言,“原來這人還有多麵性,對自己討厭的人百般為難,對自己喜歡的人又是另一幅模樣。”


  之前秋月所見,白之洲對沈聽瀾不冷不熱,甚至還有幾分輕視。如今再看,白之洲卻是十分尊重沈聽瀾。


  “小妹是有些壞脾氣,卻也不是無可救藥。”沈聽瀾繼續向前走著,目光落在麵前虛處,無人知道她在想什麽,“這一次我帶你來,其實是有樁事想你請你幫忙。”


  秋月惶恐不安:“夫人有什麽事情隻管吩咐,這樣說實在是折煞奴婢了!”


  “我先前答應了爺要好好管教小妹,引著她走上正途,可不久我就要與爺出遠門,小妹這邊便顧不上了。”沈聽瀾說道,“我想讓你在我出遠門這段時間來小妹身邊伺候,替我盡管教之責,遇事提點提點小妹。”


  秋月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夫人,使不得啊。”


  “小姐的教養嬤嬤是宮裏的姑姑出身,奴婢隻是草芥出身,又如何能與宮中的姑姑相提並論?莫說提點,奴婢怕是連給小姐提鞋都不配。”


  沈聽瀾將秋月扶起來,“別說什麽配不配,我隻問你,我交給你這件事,你能不能做好?”


  “奴婢……”


  “你有沒有信心做好?”沈聽瀾又問。


  秋月越是後退,沈聽瀾越是步步緊逼,秋月捏了捏手心,才道:“奴婢,不敢。”


  “隻是不敢,不是不能對吧?那你就去做,便是出了什麽差錯,不是還有我嗎?”沈聽瀾笑得如三月的春風一般和煦。


  可秋月還是惴惴不安,“夫人,奴婢,奴婢……”


  “思思年幼,冬雪雖有幾分小聰明,有幾分膽識,卻不夠細心,遇事容易衝動。秋月,你是最合適的人選,你不願幫我嗎?”沈聽瀾眼睛一轉,計上心頭。


  此言一出,秋月果然不再支支吾吾,而是語速飛快的道:“夫人對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願意為夫人赴湯蹈火!”


  “那小妹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得逞了,沈聽瀾俏皮舔了下上唇,翩然轉身起步。


  白遠濯現在一介閑人,隨時都能出發,反倒是沈聽瀾,在臨行之前還有幾件事情必須去處理。而這第一件事,便是去見芸娘。


  大楚京城境內的百寶齋,打從開張的那一日起就熱鬧非凡,哪怕到了今日,熱度依舊不減,人來人往,皆是對百寶齋的讚歎之聲。


  “之前百寶齋要找什麽股東,讓我們注資當股東,我興起花了五百兩入了一股,現在已經拿到了五十兩銀子的分紅!而這才半月!早知道我就多買幾股了,一年下來不得賺他個千把兩!”


  “嘿,我今日就是為了此事來找總事大人的,我有內部消息,總事大人還打算放出三十股!早到早有,晚到就什麽都沒有了,我是見你是兄弟,這才告訴你。”


  “好兄弟,好兄弟!晚上別回去了,我請你去萬春樓樂嗬樂嗬!”


  身旁冗雜的交談聲中,兩個男子的高談闊論格外突出,不少人都豎起耳朵聽他們聊天,聽到百寶齋總事大人那兒還有要放出的三十股,更是一個個的眼睛都亮了起來,眼珠子滴溜溜轉個不停,看著就是在算計什麽。


  沈思思觀察了半天,對沈聽瀾說道:“小姐,這兒的人大多數人都不像是來買東西的。”仔細觀察就可以發現,百寶齋內八成的客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不是為了買東西而來。


  朗音不在,沈聽瀾這次將冬雪也帶出來了。冬雪接口道:“這個奴婢知道,自從半月前百寶齋放出了要放股的消息後,吸引了不少人買股,而那個買了股的人都賺了不少錢,買股買的多的更是發了一大筆橫財。”


  所以,現在的百寶齋在大眾看來就是棵搖錢樹。這些人,都是想要買股注資百寶齋的。


  沈聽瀾皺了皺眉頭,“百寶齋什麽時候有了放股招資的規矩?”


  “夫人,您說什麽?”冬雪高聲大氣的問道。這兒有些吵鬧,而沈聽瀾剛剛說話的聲音太低了,她們聽不清。


  沈聽瀾搖搖頭,帶著兩個丫鬟去了觀賞區,這兒展覽的是列國花傘,各有各的特色,不過這種東西更受女兒家喜歡,而出門的女兒家少之又少,因此這兒格外的清淨。


  看著被束之高閣的丹青傘骨,沈聽瀾吩咐沈思思:“你去請芸娘過來。”


  沈思思應下要去,又被沈聽瀾叫住。


  “對她要尊重,她若是不願意來,便……便將這句詩念給她聽。”沈聽瀾要沈思思俯身過來,在她耳邊輕語。


  沈思思穿過屏風去了,冬雪墊著腳尖望那些美輪美奐的花傘,眼中的喜愛多得簡直要溢出來。


  “這兒的花傘可真漂亮。”冬雪甚至都有些羨慕能夠在百寶齋裏做工的人,能日日與這些漂亮的花傘一起,是一種享受。也不隻是花傘,百寶齋處處都很別致,隻是一路走來,冬雪最愛這些花傘。


  沈聽瀾拿起一柄竹青色的舊傘撐開,轉了一圈道:“的確,很漂亮。”


  在大秦百寶齋的總部,也有這麽一處靜室展示花傘,她年幼頑皮,時常闖入其中,隨手挑中一把花傘就開始轉圈,有時候還會將花傘偷偷帶出去。


  年幼無知,也弄壞了幾把花傘。


  “誒客人,這花傘隻供欣賞,是不能碰的。”百寶齋內的花娘看見沈聽瀾打開了傘,花容失色的衝了過來,語氣稍微有點衝。


  如今她長大了,也沒人縱著她胡鬧了。沈聽瀾澀然一笑,將竹青舊傘放回原處,又讓冬雪給了那花娘一塊碎銀子,“是我突兀了,傘並未有損失,就請姑娘饒了我這次吧。”


  花娘呆了呆,才道:“沒事的,沒事的,下次注意就好了。”語氣也變得軟和下來。她走前,還偷偷看了沈聽瀾一眼。


  這小花娘在百寶齋裏做活時間也不短了,從籌備之時就在此中,接觸到的達官貴人也不少,但是像沈聽瀾這樣對她一個伺候人的小花娘和顏悅色,甚至是親自開口道歉的,小花娘是第一次見。


  “夫人,您怎麽還給一個丫鬟道歉。”冬雪有些不讚同,別看百寶齋裏這些花娘名字起得那麽好聽,也不過是伺候人的丫鬟罷了。


  在冬雪看來,縱使沈聽瀾不小心拿起了花傘,花娘也不該對沈聽瀾不敬。而沈聽瀾給花娘道歉,更是貶低了自己的身份。


  “我今日出來,隻當自己是沈聽瀾,而非白夫人。”沈聽瀾臉上的笑淡了下去。撇去了白夫人那個名頭,她也不過是一個尋常女子罷了,與那花娘又有什麽貴賤之分呢?


  冬雪道:“奴婢不明白,您就是我們的夫人,我們全府的人都該是護著您的。”


  沈聽瀾無聲的歎了一口氣。冬雪什麽都好,就是太看重身份地位了些,她比起沈思思和秋月更加有野心,更想做人上人。


  隻是,這份心思過了火,卻未必是什麽好事。


  “小姐,芸娘來了。”沈思思帶回來了芸娘,一段時日不見,芸娘變得更加蒼老了,她看著是那麽憔悴,那麽冷硬,她的臉上,沒有一絲絲笑容。


  “芸姨……”沈聽瀾看著芸娘這模樣,心中酸澀。


  芸娘打量著眼前這個年輕的白夫人,聽到那一聲飽含心酸的芸姨,眼神波動了一下,“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會知道那句詩?”


  又為什麽,要叫她芸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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