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魚死網破
成大人眼神一凜,戰場上曆練出來的煞氣畢露,“白大人,你這是要說話不算話?”
若是尋常人,在成大人這種煞氣前隻怕早就開始瑟瑟發抖了,可沈聽瀾與白遠濯又哪裏是尋常人?
他們一個自小隨父母遊山曆水、見識繁多,另一個少年出門曆練,也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成大人這點威風,想要嚇到他們,還真有點難。
不得不說,白遠濯身上有種神奇的氣質,當他想要讓你覺得他和善時,你就會覺得他和善;可當他眉眼垂下,冷峻起來時,那種生人莫近的疏離感與高傲感,也就出來了。
白遠濯指端穿過沈聽瀾的發,動作輕柔,語調輕慢:“本官隻是說,捐錢不是不可以,又不是說,這個錢本官捐了。”
成大人臉青了白白了紅,最後從鼻子裏哼出來一口氣:“你們讀書人,慣會賣弄文字!”
別了臉色越發不好看的禮部尚書與吏部尚書一眼,沈聽瀾眉尾上挑:“彼此彼此。”
成雲這廝,竟將他們兩個也罵進去了!
武官就是如此,粗俗無禮,不堪為謀。禮部尚書與吏部尚書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對成大人的嫌棄,他們同樣看不起靠錢獲得聖寵的白遠濯,但是現在是他們有求於人,與白遠濯鬧翻了沒有好處。
眼神交匯的刹那,兩人就思定完,由禮部尚書先開口:“故摯君,白家資助春闈一事,我已奏報陛下,你若是不應,恐怕陛下那裏不好交代。”
白遠濯不管禮部尚書,隻看沈聽瀾:“你說家裏沒錢,他說陛下哪兒不好交代,你怎麽看?”
“妾身讀的書少,但是也知道誰做的事誰當,誰說的話誰負責這個理兒,誰在陛下那兒保證,誰就承擔後果唄。”沈聽瀾努了努嘴,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
禮部尚書深吸一口氣。
白家這對小夫婦,一唱一和的當真是厲害!
陛下都不能逼白遠濯就範,接下來可如何是好?
吏部尚書沉著臉開口:“白大人,若是陛下真的追責,你與我等,皆不可幸免。”想置身事外?沒門,人活著一張嘴,哪怕白遠濯沒罪,他們仨也能編出一個罪名!
再加上有楊老那邊周旋……
他們仨未必會有事,白遠濯的官途怕是要走到盡頭了。
想到這兒,吏部尚書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隻目光似厚重的蛛絲,盡數纏著白遠濯。
白遠濯靜坐不動,像一尊石像。
像在思考,又像在發呆。
沈聽瀾等了一會,不見他說話,捏緊拳心問道:“諸位大人,不知資助春闈要出多少錢?”
吏部尚書眉頭舒展,看看,這不就老實了?
他背往後一挺,清清嗓子道:“三十萬兩。”其實也用不到那麽多,二十萬兩足以,餘下的十萬兩是他們仨的辛苦費。
沈聽瀾看了白遠濯一眼,眼神莫名。
不是憐憫,不是氣憤,白遠濯看不出她眼中飽含的是什麽情緒。
“白夫人,這錢什麽時候能送到?”白遠濯死撐無所謂,沈聽瀾把錢掏出來就行。吏部尚書想著,又向沈聽瀾施加壓力。
沈聽瀾感受到,在吏部尚書說話時,白遠濯攬著自己的手緊了緊,力道很輕,如果她粗心一點,恐怕都發現不了。
他的情緒向來內斂,這種時候尤其。
快樂感受不到他快樂,悲傷感受不到他悲傷。有時候沈聽瀾覺得白遠濯像極了娘親口中的機器人一般,根本就沒有感情這種東西。
沈聽瀾收回自己不合時宜的思緒,驟然間拉開白遠濯的手,向兩席之間的空地走去,她於眾目睽睽之中跪下,高聲悲愴:“陛下,臣婦有一願相求。”
楚君大惑:“反才朕要賞你,你不說有求,怎拖到現在?”希月獻舞,那是沈聽瀾為孟希月提供的正名機會,是好心為之,自不是所求。
“回稟陛下,臣婦先前是無所求的,而今乃是古今難得一見的盛世,天下安定,四海升平。隻是而今,大國無憂,小家卻難為。”沈聽瀾說至後頭,語調苦澀。
三部尚書見沈聽瀾一言不發,竟當頭就衝到楚君前去,還說什麽有所求,險些魂都給嚇沒了,都想上去攔,卻被莫成建帶人攔住:“你們這時候上去,就是驚擾聖駕,難道不怕陛下治你們的罪?!”
仨人再思再想,也無人敢出頭。
隻得任由沈聽瀾繼續進言。
楚君一思忖:“小家難為?你所求的,可是與白府家事有關?”
“正是。”沈聽瀾雖跪著,背脊卻挺直,說話更是不卑不亢,“此事與春闈有關,方才有三位達人來尋我家爺說要他全額資助春闈,春闈本是福食,臣婦也願鼎力相助,奈何白府庫中無銀,我等有心無力,可大人們不依不饒,說不給錢就要稟報陛下治我家爺的罪。”
楚君瞬間黑臉:“放肆!”
也不知說的是沈聽瀾,還是沈聽瀾口中的那三位大人。
滿堂群臣,皆被天子震怒所驚,惶恐不敢呼吸,沈聽瀾卻恍若未聞,繼續說道:“臣婦知道陛下乃是聖明之君,必不會被讒言所惑。”
都說帝皇之心難測,方才還火冒三丈的楚君此時竟平靜下來,他居高臨下的睨著沈聽瀾:“你說這些,是來替白遠濯出氣的?你所求,是要朕懲罰幾位尚書?”
楚君極少喚大臣全名,全以愛卿相替。無人敢去想,為何此次楚君是喚白遠濯全名!
沈聽瀾搖了搖頭,“臣婦所求並非如此。”
“那你求什麽?”
“臣婦先前就說了,春闈乃是福及天下的好事,我與我家爺都想為此事出力,奈何積蓄不足,所以臣婦想求,白家先為春闈出四分之一的銀錢,後續的銀錢白家每年按照一定比例進獻給國庫,三年內給足,同時國庫可收一定的利息。”
沈聽瀾之言語,字字鏗鏘有力,句句擲地有聲。
滿堂再一次陷入了屏息的境地,隻是上一次他們是不敢喘氣,這一次是忘記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