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她不懂他,一直不懂
心裏還有白遠濯嗎?沈聽瀾也問自己。
她心中的答案,不是邱姨娘要的答案。
沈聽瀾想著,點了點頭。
她垂首跪在那兒,看著是極懊惱自責的。可若是有人看見沈聽瀾的眼睛,就會發現,她的眼睛裏平靜多於波瀾。
“既然心裏有故摯,那以後就不要鬧脾氣了,和故摯好好過日子。”邱姨娘沉默一陣,說道。
沈聽瀾又是點頭,“聽瀾記住了。”
“回去歇息吧,我也累了。”邱姨娘擺擺手。
沈思思急忙站起來,伸出手扶著沈聽瀾也站起來。
沈聽瀾站起身,目光流轉時刻,仿佛自黛青屏風後捕捉到了一抹白色,她來不及多看,白色一晃而過,像錯覺一般。
“姨娘,聽瀾告退了。”沈聽瀾說著辭別的話,目光在屏風上來回掃蕩。
一無所獲。
“趕緊走罷!”邱姨娘將手掌攤開抵住額頭,似乎連看見她都覺不舒坦。
沈聽瀾帶著沈思思福了福身,就此退下。
自她走後,一道上玄福鳶著於白底的身影從屏風後頭飄出來,腳步輕盈,一點兒聲響也沒有發出來,正是白遠濯。
白遠濯遠望沈聽瀾離去的背影,引得邱姨娘歎息:“你也聽見了,聽瀾說她心裏還有你,你們倆也別鬧了,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
白遠濯對邱姨娘的話不予評價,隻是從嗓子裏發出幾聲低笑。
他眸中思緒飛轉,渾然有思。
邱姨娘一隻手托著下巴,不住的感歎:“唉,要姨娘說,與聽瀾和離娶了楊小姐也好,至少楊老丞相那邊,不會再為難你了。”
倒不是她不喜歡沈聽瀾,而是事實如此。
在楊寸心和沈聽瀾之間,邱姨娘是偏愛沈聽瀾幾分,隻是這份偏愛是建立在不影響白遠濯前程上的。
沈聽瀾一個孤女,能給白遠濯帶來的太少。
隻是白遠濯自己做出了決定,她這個做姨娘的總是要尊重孩子的想法。邱姨娘拾了一塊涼果放在嘴裏,同時道:“總不能一直占著左都禦史的身份不做事——楊老丞相不給你機會做事,那就叫你舅舅幫幫你。我與你舅舅說了,明日你去找他,他自會有安排。”
她口中的舅舅,便是邱念仁。
白遠濯搖了搖頭,他固知隻要自己開口,邱念仁就一定會不留餘力的幫自己,但是……讓邱念仁為自己廢這個心思,太不值當了,“舅舅入宮是有圖謀,現在該是積攢力量的時候,不該將心思放在我身上。”
“你放心,你舅舅的仙藥快要煉成了,太後歡喜,陛下也歡喜,幫你是能力之內的事兒。”邱姨娘忍不住道,“而且不叫舅舅幫你,還有誰能幫助你突破現在的困局?”
“總不能,一直被攔著接觸不到正事,盡處理些雞毛蒜皮的小事!那是埋沒了你的才華!”
白遠濯笑了笑,笑容雖然淺淡,一閃而逝,但是卻也是真實存在過的,他道:“柳暗逢村,事情已經有轉機了。”
“什麽轉機?”邱姨娘半信半疑。
“陛下得知我花三萬兩買了大秦神女祭裙,召我入宮,我為大楚進獻了五萬兩。”
前方若無路,那就拿銀錢生生砸出來一條通道。
邱姨娘眉心一跳,“花多少錢不是問題,姨娘隻怕白家這金疙瘩要被陛下惦記上。”雖說大楚乃是福國延綿數代,可國庫卻漸漸虧空,尤其比起日新月異、潑天富貴的鄰居大秦,大楚皇室就顯得遜色許多。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姨娘,我心中有數。”白遠濯麵上一派淡然,似乎一切都在他心念的棋盤上緩緩移動。
邱姨娘擠出來一點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又忍不住道:“姨娘不求你位極人臣,隻求你平平安安,要是這京城沒有白家的出路,不如……”
話還沒說完,就跌進白遠濯幽深的眸子裏,止住了話頭。
白遠濯的聲音很低:“我答應過爹,此生定登頂丞相,光耀門楣。”
邱姨娘便隻能歎息了,“你聽你爹的作甚?那是個糊塗人。”最後的尾音,被她吞進了肚子裏,一如她滿心的唏噓感慨,也隻能吞入腹中。
——
從居蓮院出來,沈聽瀾讓沈思思去廚房要來膳食,並一壺好酒。
白家這樣的人家,從來是不缺好酒的,隻是再好的酒,也不如禦賜的貢酒來得爽辣,沈聽瀾嘖吧嘴,有幾分不美。
甜甜聞到了酒味,就知道來找她這個主人了,靈活的跳到桌麵上,咪咪叫著,還拿毛茸茸的身子蹭沈聽瀾的手。
“這是在朝我討酒喝呢。”沈聽瀾笑道,分了甜甜一小杯。
沈思思也笑,“甜甜也就隻有看見了酒,才會這麽乖順。”
沈聽瀾抿嘴笑了笑,又灌下幾杯酒,酒意上頭,她站起來時身子一晃,又坐了下去,眯眼道:“去把祭裙拿過來罷。”
沈思思聽命去了,捧著祭裙頭麵回來。
見了祭裙頭麵,沈聽瀾酒也不喝了,目光錯也不錯一下的盯著祭裙頭麵看,一絲一厘,看得十分認真。
“爺心中還是有小姐的,不然怎會送小姐如此貴重的禮物。”沈思思也看著祭裙,輕聲感慨。
沈聽瀾似乎是聽見了,又似乎沒聽見。
她什麽反應也沒有。
過了片刻,她又捏著酒杯自言自語:“這麽貴重的禮物?怎麽說送就送?為何要送我?”
思來想去,也沒個頭緒。
她發現自己從來不懂白遠濯,上輩子不懂,這輩子也不懂。
那人克製平靜的目光深處,到底藏著什麽?送上門的和離機會,他為何不順水推舟,反而依著自己駁倒楊寸心?難道這不是他想要的?
沈聽瀾想不通啊。
她想啊,楚人就是麻煩,喜歡不說喜歡,討厭不說討厭,非要互相瞎猜,猜來猜去也不一定能猜對。
若是在大秦,任哪一對夫妻中有一人不喜歡了,那都會提出來,能挽回的挽回,挽回不了的就各自分開。
日子哪有這麽麻煩?
沈聽瀾丟開酒杯,一口氣將酒壺裏餘下的酒全都喝盡了,隨即趴在桌子上,喚沈思思的名字,“思思,思思。”
“小姐,思思在呢。”沈思思半伏著身子,靠近沈聽瀾,柔聲應和。
沈聽瀾驀然睜開眼,眼中清明勝過往常:“派人去和芸娘接觸,不要引起別人的注意,我要知道她現在是哪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