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一座空墳
以至年幼時,他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皆通通知曉。
當年他父王母後屍骨無存。
就算他每年祭祀也不過是拜的一座不過是他用黃土壘起來的空墳。
裏麵什麽也沒有。
他隻是不想忘記自己又恨又愛的人罷了。
“師祖。”
看向正在假睡的無一,宮伯服道:“今早我有收到姑姑發來的飛鴿密件。上麵,她平安誕下一名女嬰,取名靈歡。”
無一聞言臉上的表情微微一怔,但卻沒有睜開眼。
“這把年紀竟還敢生。”無一冷哼一聲道,“讓馬夫親自跑一趟,送兩瓶冰露雪膏去大周。”
無一口中的馬夫乃是十年前送他回逍遙居的馬夫。當年雖然阿姒隻對馬夫了三句話,但就這三句話,就足以讓無一要了馬夫的命。
不過見馬夫老實巴交的模樣,最後他又改變了注意。
宮伯服乃是他的外孫,阿姒既然在臨死之前將宮伯服送到他這裏來,他少不了要找人手照顧宮伯服。
這馬夫正好。
而至於宮重櫻。
烽火戲諸侯的結局,早在宮生不顧大臣們勸第一次點燃烽火的時候,她便已經預料到。
在重櫻看來,既然宮生決定用這樣的方式博阿姒一笑,那他便沒資格當這大周的王。
隻是她預料到宮生會失去他的江山,卻沒有預料到他連自己的命都不要,去陪阿姒。
“值得嗎?”
十年前,當重櫻站在滿目瘡痍的烽火台上,她流著淚輕聲道。
但宮生永遠不會再回答她的話。
她永遠失去了自己最親的九哥。
那在重櫻離開烽火台之後,她沒有回皇宮,而是去了驪山紫雲宮。
如白雪般不斷漂亮的梨花樹下站著一身著月牙白袍的老者,這老者不是別人,正是大周的祭祀昶恩。
鶴發童顏的昶恩聽到腳步聲,他轉頭看向重櫻。
雖然猶如蜘蛛絲一樣的皺紋布滿昶恩的臉,但重櫻卻不曾從昶恩的臉上看到半點悲哀。
隻聽昶恩親切地對她道:“阿櫻,人生來不帶一無,死亦是如此。沒有人會陪你走完全程。他們的生死,並非你能決定。但你卻可以決定他的生死。”
昶恩口中的他指的是許容。
這麽多年,她一直堅持不肯讓許容死去,原本應該躺在棺材裏的許容卻猶如躺在棺材裏麵一樣活著。
望著從她頭上飄零而落的梨花瓣,一行清淚從她臉頰上滑落。
重櫻哽咽道:“九哥已經不在這世上,我隻剩下許容。”
昶恩微微搖頭,伸手就如同過去宮生那般輕柔地默了默重櫻的發頂。
這一刻昶恩慈愛的聲音變得蒼老:“一切皆是命,一切皆是劫難。”
他一聲歎息,轉身離開留苑。
留苑內的窗戶緊閉著,房間內放置著猶如拳頭一般大的夜明珠,照亮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許容靜靜地躺在床上,望著緊閉的窗戶。
那一扇窗戶從未打開過,外麵是什麽時節,是白,抑或黑夜,他皆不知曉。
他隻知道他一直吊著一口氣,在等一個人。
這個人是誰?
他已經記不清。
他隻覺得,他在等她。
隻為看她一眼,對她一句話,足矣。
吱嘎一聲。
當有別於夜明珠的光亮照入他眼中時,許容僵硬的臉上勾起一抹淺淺的笑。
他發出就像破風箱一樣的聲音。
“請你忘記我。”
站在門口的重櫻看到許容緩緩閉上眼,她沒有再走進房中,她甚至沒有去觸碰許容那張安詳離去的臉。
留苑內四季花開不敗的梨樹瞬間枯萎,重櫻蹲在門口哭得歇斯底裏,直到藍丙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對她:“該回去了。”
十年過去。
重櫻已經為藍丙誕下七個孩兒。
若不是她臨盆的關係。
每年宮生與阿姒的忌日,她都會與藍丙一同去到逍遙居,在宮伯服為他們所埋的空墳前,破口大罵,直到罵得口幹舌燥,藍丙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該回去了”為止。
但這十年來,沒有人知道在忘水坡僻靜道深處有一漆黑的山洞,隻要啟動隱藏在山洞裏的開關,便會出現一道通往山穀的路。
山穀內,鳥鳴悅耳,野花幽香。
不遠處的瀑布如同傾瀉而下的銀河。
瀑布下潺潺的溪水倒影出一紅一白兩道聲音。
時間仿佛不曾在容貌傾城的女子臉上留下任何痕跡,她就像是一隻慵懶的貓躺在白衣男子懷裏。
隻見白衣男子輕搖著一把顏色豔麗的孔雀扇為紅衣女子扇風。
歲月靜好,時光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紅衣女子不知道她在自己夫君懷裏睡了多久。
“夫君。”
待她睜開眼時,除了映出邊的晚霞之外,她淺琥珀色的眼中還映出她夫君寵溺的臉。
“可還睡得舒服?”
紅衣女子在她夫君懷中伸了個懶腰,俏皮地點頭如搗蒜。
“有夫君為阿紅打扇,阿紅又怎會睡得不好?”
紅衣女子罷微微仰頭將自己清淺的吻落在她夫君半張臉被火燙傷的疤痕上。
在一吻之後,紅衣女子就如同過去一樣道:“若是夫君的臉不曾受傷的話,定這下第一美男。不過縱使如此,你也是這下阿紅最愛之人。”
紅衣女子罷俏皮地朝著目光灼灼望著她的男子眨了眨眼。
十年前。
當她醒來時,她的夫君對她,他們因一張藏寶圖而遭人仇殺,險些喪命於一場大火之中。如今他們躲在這裏恐怕永遠都不能再出去。
永遠不能再離開這裏?
假裝失憶的她並沒有打算再離開。
因為在她放火打算燒死她與宮生的時候,她沒有想過,宮生會將她緊擁在懷裏,對她:“阿姒,若是有下輩子,吾的命運會繼續與你糾纏在一起。”
原來……
宮生他一直在騙她。
那七年來,他一直在騙她。
她所放的那場大火依舊沒能把她和宮生燒死。
是昶恩將她與宮生從那場大火中救了出來。
迷蒙中,她聽到宮生低沉的聲音。
“為何救吾?”
昶恩歎息道:“七年了。王又為何為王後做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