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寂靜如斯
遲倦這段日子,活得並不輕鬆。
顏寧的葬禮堪稱繁瑣,他不假人手的凡事親力親為,晚上一兩點才能懈怠下來,可回到公寓的時候,薑朵已經將臥室門反鎖了。
他慶幸薑朵因為情緒低落,所以沒有參加任何有關葬禮的事情。
顏寧說到底也算是遲硯長的養女,自然是由遲家一手操辦的,要是薑朵去了,免不了會發現他的身份。
遲倦雖然早就不想瞞了,但也不願意以這種形式被迫承認。
隻是公寓的氣氛一天比一天消沉,他有時候會看到薑朵坐在洗衣間前,不知疲憊的看那滾筒近兩小時,有時還會看到她吃著涼掉的外賣,毫無反應。
她在家沉默的這半個月來,很勤快的開始做起了家務,可每樣隻做了一會兒後就開始自暴自棄,毫無耐心。
遲倦問過一次需不需要請阿姨過來打掃,可薑朵沒有理他。
他隻好趁著薑朵把自己鎖在臥室裏的時候,再重新打掃一遍家務,可他畢竟是從小到大矜貴慣了的,掃個地越掃越亂,抹個玻璃還留下不少痕跡。
遲倦頭疼的重新弄了好幾遍,卻還是沒什麽長進,偷摸叫阿姨來,又怕惹得薑朵不高興。
帶來的幾件衣服都被薑朵扔洗衣機洗廢了,遲倦不願意讓她自責,隻好把廢掉的衣服扔到垃圾桶,再趁著薑朵沒醒來前處理掉。
第二天,他又會買來相似款式的衣服,重新放在衣櫃裏。
他知道親眼麵對顏寧自殺的打擊,並不小,所以平日在家裏遲倦都盡量的不發出任何噪聲,隻是煩悶的時候會抽煙,可薑朵一旦朝他笑,他就立馬摁滅了。
有次回公寓的時候,難得的看到薑朵捧著一本書,他瞧了一眼,大概是本小言,於是多嘴的笑了句,“我都在你麵前了,還需要看什麽書來解渴?”
可薑朵僅僅隻是掃了他一眼,眸底清澈、冷靜,看不出半點暖意跟羞赧。
遲倦隻好收回笑意,重新回到沙發上,保持沉默。
整整半個月,他連薑朵的臥室門都沒踏進去過。
白天,薑朵總是坐在裏麵,一語不發的翻書,速度很快,遲倦並不清楚她到底看沒看進去,隻知道她的臉色很差,蒼白如紙。
晚上,薑朵照舊鎖緊房門,門縫隱約會透出光,想來她並沒有睡。
遲氏的應酬一天比一天多,遲硯長給的壓力越來越緊迫,就算是遲家的少爺,也沒辦法能在宴會上全身而退。
每逢深夜回到家,都算是難得的機會,遲倦顧不了渾身的酒氣,隻打算回到公寓後再跟薑朵解釋,生怕她多想。
隻可惜,不論遲倦在外麵如何敲門,如何輕言細語的認錯,房門卻依舊紋絲不動,燈卻能一直亮到第二天。
那晚,遲倦在客廳熬了一晚上沒睡,紅血絲充斥著整個眼球,愣生生的看著門縫的燈滅掉,然後聽到裏麵細細碎碎的起床聲。
薑朵推開門的時候,僅僅是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便很快的移開了目光,昨晚種種,似乎沒放在心上。
她一如既往的吃掉冷掉的早餐,然後開始做起了家務,照樣半途而廢的甩開手裏的掃帚,情緒很差的開始翻書,時不時會看他兩眼,然後僵硬的扯出一個笑。
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肯說,甚至也沒有給遲倦開口的機會。
直到月底的時候,遲倦回到家,看到了桌上的紅繩。
那是他親手做的那根,薑朵一直都戴在手腕上,從來沒有取下來過,即便是這陣子兩人從不交流。
遲倦有一瞬的慌亂,連忙朝浴室裏看,發現薑朵在洗澡後,他才慢慢的放下心來。
興許是為了洗澡方便,才暫時取下來的。
可是第二天、第三天、……、第七天,那紅繩仍舊擺在很顯眼的位置,薑朵路過數次,卻不肯施舍一個眼神。
她是故意的。
於是,在往常的一天,遲倦朝著背對著他安靜吃飯的薑朵,一字一句地問,“我們能好好聊一次嗎?”
薑朵沒有回頭,旁若無人的吃完了麵前的東西,站起身轉過來的時候,頓了一下,眼神很訝異,似乎奇怪他為什麽還沒離開。
可訝異過後,一抹情緒在她的眼底稍縱即逝,可遲倦卻敏銳的捕捉到了,那是——
濃厚的厭惡。
遲倦忽然自嘲一笑,倏地明白了過來。
原來這些天來,都是他在自欺欺人。
他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冷暴力這一招,他用的次數不少了,曾經甩人的時候,他就經常用這招,既方便又快速,還能斬斷的幹幹淨淨,讓對方不留一點念想。
方便到什麽程度呢,隻需要視若無睹,一聲不吭,裝作看不見聽不見,甚至還能裝作開不了口,就能輕而易舉的把對方推得遠遠的。
隻是他沒想到,有那麽一天,薑朵能把這招用在他身上。
真是風水輪流轉,自食惡果。
遲倦扯過沙發上的外套,骨節泛白,用力卻又低沉的說,“我知道了,就……不來打擾你了。”
他不算快速的往門口走,乞求能聽到來自薑朵的任何一句“挽留”,就算是辱罵都好。
可是沒有。
等到他關上公寓的大門時,身後都寂靜如斯,沒有分毫回應,一直到離開的時候,他假裝不經意的掃了一眼窗戶,卻隻看到那單薄的身影好像在扔什麽東西。
興許是那條紅繩吧。
遲倦扯了一下嘴角,眼神驟然變得冷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