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都過去了
就在顏寧往下一躍的時候,薑朵突然跑了過來,狠狠的拽住了女孩的裙子,她口不擇言的開始罵,“你瘋了嗎?”
薑朵不知道顏寧的過去,甚至都不知道顏寧的精神狀態,她以為是小姑娘是受了委屈想不開,隻覺得荒唐可笑。
她拽的很吃力,顏寧雖然瘦小,但薑朵的力氣也撐不了多久。
小顏寧癡癡的望著薑朵扯著她的手,興許是太過用力了,手背的青筋蜿蜒凸起,手腕上的那豎著的骨頭,都快撐出了皮肉。
這輩子,她都沒有這樣被人拽住過,就連她哥哥,都沒有這樣做過。
薑朵兩隻手拽住了她,大半個身子都探在欄杆外麵,她望著下麵凸起的一塊水管,連忙說,“你踩著那水管,我找人過來把你拉起來!”
“顏寧,你以為死了就有用嗎,死了就能解決問題嗎?你死了,隻會讓那些傷害過你的人鬆了一口氣,隻會讓他們笑著覺得你很傻,快點啊!踩在水管上!”
顏寧怔怔地望著薑朵,突然彎唇笑了笑,可是她好累啊,活著本身就已經是很累的事情了,她堅持了三年,但實在是……堅持不下去了。
她討厭洗澡,討厭浴室裏的鏡子,討厭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膚。
小顏寧覺得,自己真的很髒很髒,髒到什麽地步呢,她每每閉上眼睡覺,總會臆想有一個人在摸她的身體,油膩又惡心。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睡過一次好覺了,這麽多年來,她隻學會了偷偷嘔吐的時候怎麽樣才能不吵醒別人。
因為哥哥給她請的王姨人很好,會做很多好吃的,會煲很好喝的湯,會把別墅打掃的幹幹淨淨,還會給她溫很甜的熱牛奶,還會跟她說“小顏寧最乖了”。
可是顏寧不敢告訴她,其實她一點都不乖,她生氣了會摔東西,失控了會殺動物,甚至她在大腦裏模擬過很多次殺人的畫麵。
顏寧把那些醜陋的畫麵都關在情緒裏,隻敢暴露最單純的一麵給王姨,她一麵渴求王姨的懷抱,一麵又畏懼她自己真實的一麵會引來王姨的厭惡。
因為沒有人會喜歡真實的顏寧,她嚐試過讓哥哥知道她的本性,卻隻得到了疏遠。
所以,她不會再嚐試了,那些疏離的眼神,真的很令人難過啊。
顏寧知道,每天晚上,王姨還會在隔壁睡覺,默默的陪伴著她。
顏寧還知道王姨有很多很多病,高血壓、心髒病、糖尿病,需要好好睡覺。所以她偷偷跪在衛生間吐的時候,一邊哭一邊忍著不發出任何聲音。
她知道王姨每天很累,晚上不要吵到她了,所以小顏寧晚上就算大段大段的失眠,也不會發出一星半點的聲音。
小顏寧這個時候才會覺得,自己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遲硯長泄欲的玩具。
這點讓她很高興,卻同樣的讓她很痛苦。
她想,還是不當人的好,可以隨意地殺掉那些小動物,可以不用考慮任何人,不用擔心會被失望,會被拋棄,反正也沒人在意。
顏寧望著薑朵的那雙手,覺得扯得她好難受,於是,她一點一點的、緩慢的、掰開了薑朵的手指,她望著薑朵眼底的恐懼,突然有些竊喜得意。
沒有人能救她,她也不想自救了。
砰——
什麽都沒了。
薑朵小時候看過從高樓躍下時人的死狀,很難看,看了後會做噩夢,會濺得滿地都是,會引起很多很多人過來看熱鬧。
多可笑,明明生前素未謀麵,卻偏偏要擠過人群來看一眼,然後嚷嚷著說,“真可憐。”
顏寧卻沒有,她選擇的地方很漂亮,這是個小洋樓,也不過就是四五層而已,摔在地上甚至都不會扭曲身體,更不會濺得滿地都是。
薑朵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她怔怔然的望著自己的手,之前在洗手間弄出的傷口早已經皮開肉綻了,興許是顏寧故意的吧,死之前也要拉著她一起疼。
這個小姑娘本性還是那麽壞,一點都沒變。
刺耳的警報聲傳來,薑朵驟然蹲下,雙手捂住了耳朵,難以遏製的開始顫抖著,眼前的色彩倏地變成一片灰白,胃裏翻騰的酸澀不斷地湧了上來。
她疼痛的跪在地上,慢慢地往衛生間那邊爬,那堵在喉腔裏的東西,被她吐得一幹二淨。
薑朵現在很狼狽,臉上的妝早就哭花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哭,顏寧對她並不好,甚至有些敵對,按理來說,如果今天薑朵沒來,而是隻在網上、朋友圈裏知道顏寧的死訊……
她應該隻會無動於衷的“哦”一聲,然後也跟那些人一樣,感歎一句“真可憐”。
可現在,薑朵卻開始恨自己,恨自己沒抓住她,恨自己沒勸回她。
她一邊流淚,一邊拿頭磕牆,鈍鈍的痛感傳遞上來的時候,薑朵才漸漸從麻痹的狀態裏蘇醒,她感覺有人在拍她的背。
手掌很寬大,很溫暖,讓人忍不住的想要湊過去。
薑朵扭頭看了過去,瞥到了很熟悉的那雙眼睛,妖孽一般的通透、澄澈,令人安心的檀木香傳來時,她突然覺得嘈雜的世界都安靜了下來。
薑朵有些泣不成聲,她抽抽噎噎的半天沒憋出來一個字。
她想跟遲倦說很多,可那些聲音堵在胃裏,堵在喉嚨裏,偏偏不肯出來。
薑朵無措的扯住了遲倦的袖子,卻被他直接拉進懷裏,強勁有力的心跳聲傳過來的時候,薑朵戰栗的身體漸漸平複了下去。
可她扯著遲倦的手卻越來越緊,她無聲的流著淚,一言不發。
外麵的聲音應該很亂吧?薑朵看到有穿製服的人在走來走去,紅色的警戒線顏色醒目、灼人,那些人嘴巴張張合合,像是在說什麽,可薑朵卻一個字都聽不到。
她隻是茫然的望著那些形色各異的麵孔,愣住了。
身邊的遲倦在拍著她的背,像是在安慰她,薑朵驟然的抬頭,望著他上下翕動的唇,怔住了。
他在說什麽?
額頭上磕出來的傷口好像在流血,觸感真實,薑朵甚至聞到了一絲的腥味,她感受到遲倦在為她擦拭傷口,還在囑咐著她什麽。
薑朵努力的辨認他的唇形,大概猜出了一點來,應該是“疼不疼”。
她勉強的扯了一下唇角,沙啞著嗓子開口,“不疼。”
額頭上擦拭的手突然頓了一下,遲倦目光沉沉的望著她的頭頂,又重複了一遍,“回家嗎?”
他沒有等來回應。空氣凝滯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