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3節冤家路窄(1)
花陽城外,取得初步勝利的高順開始有條不紊地處理著各項軍務,他先命人安葬了英勇戰死的董荼那、阿會喃,同時把二人的戰功上報給了洛陽,為二人請求封賞撫恤。董荼那和阿會喃雖是豐州彝人,但他們忠於大漢、忠於孔明,為了漢人彝人共同的國家而獻出了生命,既是大漢的英烈,也是彝人的驕傲。董荼那和阿會喃都是萬夫長,洛陽的孔明在得知此事後,讓劉慕下旨追封董荼那為“撫南將軍”(雜號將軍),追封阿會喃為“拱南將軍”(雜號將軍),為二人樹碑立傳及重金撫恤二人家屬。
高順把受傷的高定、楊鋒送去後方進行醫治靜養,繼而把王崢、吳文、張強調到花陽城戰場上填補高定、楊鋒的空缺,至於天門埡,由杜譽、程飛、程德、張任、楊懷、高沛負責。
漢東軍既已奪得天門埡,就切斷了花陽與西川的交通聯係,接下來,高順可以從容不迫、氣定神閑地與敵軍尤其漢西軍慢慢地耗下去了。
花陽大鐵礦是漢西方麵難以割舍的寶地,花陽城內的法正和黃忠更是漢西方麵絕對無法放棄的重要人物,高順很有把握,接下來,漢西軍必然會從西川源源不斷地派兵攻打天門埡,如此,正中他的下懷。
事實正如高順所料,負責掌管西川的吳懿為了救出法正、黃忠和為了奪回花陽,火速地派遣副將張翼提領三萬兵馬前來增援助戰。
張翼跟張任、嚴顏等人一樣出身於西川軍,他原本在西川軍中的地位不算高,隻是西川四將之一劉璝的部將,但他在粉碎漢東軍奪取西川的行動中表現十分出色,立下了重大功勞,加上他確實有勇有謀、能力出眾,因此而得到劉備的賞識和器重,被提升為雜號將軍,擔任吳懿的副將,吳懿也十分信任張翼,把整整三萬兵馬交給張翼指揮,前去參加這場西南之戰。
張翼此行帶了一名偏將(偏將軍)、一名裨將(裨將軍)、一名牙將(牙門將),相當於他的三名親信副將,偏將名叫霍峻,荊州南郡人氏,智勇雙全,裨將名叫向寵,乃漢西重臣向朗之侄,通曉軍事,牙將名叫馬忠,本名狐篤,是閬中縣本地人氏,遇事謹慎、處事果斷,除此之外,張翼麾下另有十二名部將,這十二名部將都非漢人,而是西域胡人。諸葛亮成功西征西域,使得漢西從西域獲得了大量的物資、財富以及人口,漢西軍中有很大比例的胡人將兵,張翼麾下的這十二名部將便是如此,個個長得赭發碧眼、人高馬大並且武藝精湛不俗,堪稱驍將強人。
這十二名胡人部將原本沒有漢家姓名,在加入漢西軍後盡皆歸化姓劉,以十二地支取名,分別叫做:劉子、劉醜、劉寅、劉卯、劉辰、劉巳、劉午、劉未、劉申、劉酉、劉戌、劉亥,合稱“西域十二胡將”,由於“胡將”諧音“虎將”,因此又合稱“西域十二小虎將”,從而避嫌“五虎大將”(即“五虎上將”)。
毫無疑問,吳懿派來的張翼援軍在實力上是十分雄厚的。
七月上旬,張翼帶著先頭部隊進入閬中縣的縣城(後世的閬中古城),閬中城位置險要,嘉陵江在這裏流出一個反S形的水段,形成一個“Ω”狀的曲線,閬中城便坐落於曲線之中,東西南三麵環江,北麵是巴山延伸至此的大盤龍山、白鶴山、紫練山、蠶絲山等山巒,十分易守難攻,號稱“巴蜀要衝”,與天門埡相隔四十餘裏。
張翼與霍峻、向寵、馬忠進入閬中城後,立刻召開會議、商討戰事。馬忠道:“天門埡雖然不算是天險,但也頗為難攻,況且,敵軍裝備精良、戰力強悍,在人數上也不落於下風,我軍如果強攻,怕是隻會損兵折將但卻徒勞無功。”
向寵沉吟道:“我們的閬中城是易守難攻之地,敵軍的天門埡也可以算是易守難攻之地,我們主動打他們,會吃虧,他們主動打我們,也會吃虧,毫無疑問,杜譽、張任必然正等著我們去打他們,從而以逸待勞、從容迎戰,在有利於他們的防禦作戰中殺傷我軍。我軍為今之計,就是把他們誘出天門埡,與我軍交戰於野地,最好能誘使他們主動出擊,攻打閬中城。”
張翼蹙眉道:“從戰事態勢上看,杜譽、張任無需攻取我們的閬中城,因為他們的目的並非打開通入西川的道路,而是截斷花陽和西川的交通,困住法軍師、黃老將軍,想把他們誘來主動攻擊我們,恐怕不易。”
霍峻突然笑起來:“此事其實不難。閬中城對於杜譽、張任而言,不是什麽有誘惑力的目標,但是,閬中城中有一人卻是張任、楊懷、高沛等人恨不得早日將其殺之而後快的目標。”
張翼先是一愣,隨即醒悟,他也笑起來:“仲邈(霍峻表字),你說的是我?”
霍峻點頭:“正是。張任他們對殲滅我軍、攻取閬中城是興趣不大的,但對斬殺你卻是興趣極高的,如果能有機會斬殺你,他們十有八九為之動心和動手。”
向寵眼睛一亮:“我有一計,或許可行。”
天門埡,日月軍旗獵獵招展。
天門埡的東西二山坡已經被駐紮在這裏的漢東軍打造成了頗有規模的兵營軍陣,官兵們砍伐樹木,修建了十分堅固的營寨、圍牆、防線,兵營位於山坡上,軍陣在半山腰和山腳下。杜譽和程飛、程德率兵五千鎮守東山坡,張任、楊懷、高沛率軍五千鎮守西山坡,互為犄角。
“張將軍!”西山坡的中軍大營的門簾被楊懷掀開,他帶著五個青年男子步入營中,“這幾個家夥自稱是漢西軍的逃兵,說是來投誠的,也許,我們能從他們嘴裏問出有價值的東西。”
坐在將案後的張任放下手裏的兵書,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五個青年,他立刻看出,這五個青年都受了不輕的外傷,個個蓬頭垢麵、衣衫破爛,身上血跡斑斑,通過衣服破洞可以看到他們身上有很多還未痊愈的、隻是結痂的傷口,簡直就是體無完膚,臉上和身上處處青一塊、紫一塊,走路一瘸一拐,其中兩人用繃帶吊著手臂,一人拄著拐棍,看起來淒慘可憐,神色惶恐不安。
“你們是漢西軍的逃兵?”張任不動聲色地問道。
五人一起瑟瑟發抖地下跪叩首:“回將軍,是的。”
“你們是誰的部下?”
“回將軍,我們是張翼的部下。”
“張翼?”張任頓時心頭一動,同時眼中寒光一閃,他沉聲地問道,“你們為何當逃兵?”
五人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回將軍,我們實在受不了張翼那廝了,再不逃,我們就要被他活生生地打死了!懇請將軍收留我們!”
“這是怎麽回事?”張任問道。
五人其中之一咬牙切齒地道:“回將軍,張翼那廝,天天喝酒,喝醉了就鞭打士卒撒氣,我們五人隻是犯了一點小錯,便被他鞭打得死去活來、遍體鱗傷,為了活命,我們隻能逃跑。”
張任頓時感到很詫異:“張翼率軍前來與我軍交戰,居然還會天天喝酒?”
五人其中另外一人憤恨無比地道:“張翼那廝,自從來到閬中城後,脾氣變得暴躁無比,嘴裏經常說什麽‘這不是讓我去送死嗎’‘張任他們恨透了我,他們若知道我去跟他們交戰,還不把我趕盡殺絕’‘吳懿匹夫,居然對我使用借刀殺人之計’‘我真是瞎了眼了,居然投靠劉備’之類的話,一邊喝酒一邊破口大罵,喝醉了就鞭打士卒撒氣,我們個個都是又恨又怕。”
張任心頭猛動,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得到了一條很有價值的情報,但他隨即心念思緒轉動,仰天大笑:“張翼匹夫!太蔑視我張任了!竟敢對我玩弄如此雕蟲小技!你們五個隻是過來詐降和傳遞虛假情報的,從而引誘本將上當受騙!來人!”他大喝一聲,“把他們推出去斬了!”
楊懷猛一揮手,十幾個膀大腰圓的甲士衝進來,掀起五個降兵就往外拖,五個降兵一起大驚失色,紛紛聲嘶力竭地嚎叫道:“將軍明察啊!”“我們不是詐降!”“我們是真心投降的!”
幾分鍾後,張任走出營帳,輕喝一聲:“慢!”
五個降兵跪在外麵,五個刀斧手站在他們身後高舉大刀準備砍下,在聽到張任的輕喝後,五個刀斧手一起停手。
張任看向五個降兵,隻見他們盡皆麵如死灰、肝膽俱裂、亡魂喪膽,其中三人已經癱倒在地並且失禁了,屎尿拉了一褲襠。
“本將最後問你們一遍。”張任沉聲地道,“現在說實話還來得及,否則格殺勿論!你們到底是不是奉張翼命令過來詐降的?”
降兵們無不魂飛天外地嚎啕大哭:“將軍,我們真的沒有騙您啊!我們是真心投降的!……”
張任蹙眉沉思,楊懷走到他的身邊低聲地道:“張將軍,看他們的這個驚恐萬狀的樣子,確實不像是詐降的死士。”
“但也不能保證張翼是精心演戲給他們看的,所以他們自己也深信不疑。”張任沉吟道。
“張將軍!楊將軍!”高沛大步流星地快步過來,他兩眼猶如炭火一般,“聽說張翼來了?”
張任點點頭,他吩咐身邊的衛兵們:“把他們五人帶下去,賜予酒食款待,好好地醫治。”
降兵們一起情緒失控地放聲大哭、連連叩首:“多謝將軍!多謝將軍!……”
“這可真是冤家路窄啊!”高沛咬牙切齒,過度的激動、亢奮、熱烈的情緒讓他的身體在輕輕地發著抖,臉上光澤熠熠,“張翼這賊,居然過來跟我們交戰了!我定要親手斬了他!”
在西川之戰中,張翼這個劉備安插在劉璋身邊的臥底發揮了重大作用,導致西川軍聯合漢東軍光複西川的計劃最終失敗了,使得張任等人無不對其深惡痛絕,尤其高沛,高沛原是劉璝的副將,張翼原是劉璝的部將,劉璝正是被張翼所襲殺,高沛對張翼可以說是恨之入骨。
“張將軍!楊將軍!”高沛心急如火地道,“我們還等什麽呀?張翼既然來了,我們還不攻殺他、斬殺他為州牧(劉璋)和劉將軍(劉璝)報仇,更待何時?”
張任看了一眼高沛:“高將軍,你難道忘了?我們現在是漢東的將領,上要聽命於陛下、殿下,下要聽命於高提督、杜總兵,豈能擅作主張?”
楊懷道:“那我們先去跟杜譽商量一下吧!”
張任點點頭。
半個多小時後,張任、楊懷、高沛來到了東山坡的中軍大營裏,把這件事報告給了杜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