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節三國第一噴子
禰衡也是東漢末年的名士,他滿腹才華、文采斐然,看書識字過目不忘,還有雄辯之才,但他的特點或者說是缺點非常明顯,就是自視極高,極度地恃才傲物,極度地喜歡貶低他人,用後世的話說,他狂熱地喜歡噴人和抬杠,並且整天熱衷於此、樂此不彼,是不折不扣的“三國第一噴子”、“三國第一杠精”,哪怕對自己的上司和朋友,他也照噴不誤,並且他噴人的話語十有八九是誇大其詞甚至無中生有、捕風捉影。這位“特殊人才”未曾建功立業,未曾出謀劃策,僅憑著一張利嘴,罵盡無數英雄豪傑,贏得生前身後名,贏得史書上的一席之地。
禰衡是個悲劇人物,他確實很有才華,先後當過他主公的曹操、劉表、黃祖都誇讚過他,無論是擊鼓奏樂還是撰寫文章,他都讓人讚不絕口,按道理,這樣的人在漢末三國這個人才輩出的時代裏肯定能混出一席之地,但可惜,他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嘴巴,仗著有才華,於是極度地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眼高於頂、輕視別人、見人就噴並且還是花樣百出的花式大噴,連續噴一百次不帶重樣,噴得是酣暢淋漓、神憎鬼厭、人見人躲、驚天動地,根據書上記載,他不但當眾光著屁股一邊擊鼓一邊噴曹操,順帶把曹操的文臣武將統統噴得狗血淋頭,同時還大言不慚地吹噓自己‘天文地理,無一不通,三教九流,無一不曉,才能可比堯舜,品德可比孔孟’,惹得眾人無不大怒,包括曹操。曹操殺死禰衡就像捏死一隻螞蟻,但曹操為了不壞掉自己求賢若渴的美名,強行忍住火氣沒有殺他,而是把他送去了劉表那裏,另一方麵,曹操看得出,禰衡雖然才華出眾,但並沒有安邦治國的真本事,這種人在太平世道或許可以點綴粉飾一下,但在亂世則是可有可無的,劉表向來喜歡附庸風雅、舞文弄墨,把禰衡送去也算正中下懷。禰衡在到了劉表那裏後,幹本職工作可謂出類拔萃,讓劉表讚賞不已,隻是,這位三國第一噴子沒有安分守己多久便又原形畢露了,一逮著機會就噴劉表,沒機會也創造機會噴劉表,多次在公眾場合把劉表噴得灰頭土臉下不來台,劉表被他噴得怒火中燒,繼而動了殺機,這是理所當然的結果,試問有哪個領導願意下屬整天吃飽了撐得沒事做專門找茬噴自己?不過,劉表意識到曹操把禰衡送到自己這裏其實是借刀殺人,曹操不想壞了自己的求才美名,所以讓劉表幹這事,但劉表也不傻,於是把禰衡送去了脾氣火爆的部將黃祖那裏。到了黃祖那裏,禰衡繼續瘋狂作死,對黃祖大噴特噴,噴子一旦遇上噴不起的人,下場可想而知,於是乎,這位三國第一噴子終於走完了在作死道路上一路狂噴一路狂奔的旅途,享年隻有二十六歲。
孔明強烈懷疑,禰衡如此狂熱地熱愛噴人,已經不是簡單的恃才傲物了,而是一種與生俱來的性格缺陷,說白了,就是心理上有點問題。另外,盡管禰衡人見人厭,但他也是有“能夠入他法眼”的朋友的,一個是孔融,一個是楊修,孔融非常喜愛禰衡的才華,多次誇他“顏回複生”,禰衡也讚孔融“仲尼不死”,盡管孔融年齡比禰衡大整整二十歲(禰衡此時二十歲,孔融此時四十歲),但兩人關係親密。不過,對於自己的這兩個朋友,禰衡也是嘴上不饒人,他對外聲稱“除了我的大兒子孔文舉和小兒子楊德祖,世上其他人都平平庸庸,不值一提”,如此誇讚別人的方式,聽起來分明就是損人,但這正是禰衡的風格,也算是獨樹一幟的奇葩。
禰衡是孔融的好友,此時自然在齊魯,另外,他也是青州本地人,他是青州平原郡人氏。
孔明是在三個月前認識禰衡的,當時,袁孔之戰剛剛結束,孔明從前線返回一趟泰安縣,處理一些緊急軍務,進入縣城時已是晚上,全城張燈結彩、一片不夜,處處燈火通明、歡聲笑語,以此慶祝勝利,熱鬧無比。孔明考慮到官兵們征戰辛苦,給隨行的官兵們發放了賞錢,允許他們脫掉鎧甲、自由活動。官兵們興高采烈、歡天喜地,但沒多久,有官兵怒氣衝衝地跑到孔府找到孔明,聲稱城中某酒樓裏有人大放厥詞地詆毀孔融,他們礙於軍紀,不敢動手,可實在忍無可忍,就過來報告給孔明。
孔明有點好奇,問道:“那人是如何詆毀我父親的?”
報告的官兵氣憤無比地道:“那人竟說州牧是他的大兒子。”
孔明啞然失笑,他立刻猜出那人是誰了,就是禰衡。普天之下,說孔融是他大兒子的人,唯獨此人,別無二者。禰衡先前一直四處遊學,最近剛剛來到齊魯,受到了孔融的熱情接待。
孔明本來沒興趣搭理這件事,禰衡是孔融的朋友,又不是他的朋友,但他想了想,覺得禰衡也屬於符合他標準的“次要人才”,可以將其收服納為己用。禰衡既是“三國第一噴子”,孔明把他收服了,用他噴別人(這叫以毒攻毒),總比被他噴要好。說到底,就算是“噴子”,隻要將其擺在正確合理的位置上也是可以令其發揮特長、造福百姓的,更何況,禰衡不隻是單純的噴子,而是一個貨真價實的人才。
打定主意的孔明立刻坐上馬車,前去那家酒樓。
抵達那家酒樓後,隻見酒樓上下燈籠成串、光亮如晝,人聲鼎沸、熱氣騰騰,熱鬧非凡。齊魯軍在前線大獲全勝,齊魯各地都在慶祝自家子弟兵的勝利,人人猶如過年一般喜氣洋洋,自然使得酒樓、飯店、茶館、戲院等服務業場所在近期賓客雲集、生意火爆,這家酒樓自然也不例外,並且這家酒樓正是一家“甄香飯店”。
“少公子,那廝就在三樓。”報告的官兵憤憤然地說道。
孔明點點頭,拾階而上,跟著他的除了負責保護他的王越(典韋正在養傷),還有蔡琰。蔡琰是孔明的主簿(女秘書),平時跟孔明本就形影不離,並且她對今晚這事也是極感興趣。
剛到三樓上,孔明就聽到一個衣衫不整、醉意醺醺的青年文士正在仰天長歎:“……故而言之,天下雖大、文士雖多,除衡以及衡之長子孔文舉、次子楊德祖,無一人可稱為有才也!”此人自然正是禰衡。
“豈有此理!竟敢如此大言不慚,視天下無數英才於無物!好大的口氣!”
“大膽狂徒!竟敢對州牧口出不遜!混帳!”
“真是狂妄至極!可笑至極!”
“諸君,我等何必與此沽名釣譽、嘩眾取寵之徒一般見識?大可無視之!”
同在這家酒樓裏的一幹文人雅士在聽到禰衡的狂言後,紛紛怒不可遏。
“撲哧!”蔡琰在孔明身邊忍俊不禁,“他說州牧是他的兒子,那你豈不是他的孫子了?”
孔明笑道:“且看他表演吧!”
“哼!光會口出妄言大話算何本事?你若有真才實學,何不當即作賦一篇?也好讓我等庸庸碌碌之徒開開眼界、受教受教。”一名文士高聲地道,“禰衡,你看酒樓門口邊掛著一個鳥籠,籠內有一隻五彩斑斕的鸚鵡,不如,就請你當即以鸚鵡為題作賦一篇,不知你敢否?”
禰衡毫無懼色地哂笑道:“這有何難?”他胸有成竹地稍作思索,一氣嗬成地出口成章:
“惟西域之靈鳥兮,挺自然之奇姿。體金精之妙質兮,合火德之明輝。性辯慧而能言兮,才聰明以識機。故其嬉遊高峻兮,棲跱幽深,飛不妄集兮,翔必擇林。紺趾丹觜,綠衣翠衿,采采麗容,咬咬好音。雖同族於羽毛兮,固殊智而異心,配鸞皇而等美兮,焉比德於眾禽?……”
一賦終了,現場的文人雅士們盡皆沉默不語,不再對禰衡進行嘲諷和叱罵,紛紛露出“心服口不服”的表情。
“好賦。”蔡琰低聲地讚歎,“結構精巧,語言清麗,駢儷工致,托情悠長,更難得的是,他僅思索了一小會兒便脫口吟出如此上等之賦,確實才華超群。孔明啊,此人雖然狂妄無比,但確實有狂的資本。”
一名年輕文士起身上前向禰衡行了一禮:“足下確實才華過人,在下佩服,但天下之大,英才賢士何其多也,豈能斷言隻有州牧、你、楊修三人有才耶?”
禰衡倨傲無比地嗬嗬一笑:“還有誰?不妨舉例聽聽。”
那年輕文士道:“別的不說,光是齊魯書院院長鄭玄、副院長蔡邕和孔昱,便皆為博古通今之當世大儒,還有我山東的中左右軍師,賈詡、田豐、沮授,也個個都是經天緯地之才,此次,我山東與河北袁氏交戰,賈田沮三位軍師運籌帷幄、出謀劃策、妙計連出、料敵若神,足下豈可無視如此眾多之大才乎?”
禰衡哈哈一笑,滿臉嗤之以鼻、表情充滿不屑地道:“鄭玄隻是一介行將就木的老古董,蔡邕和孔昱俱為書呆子,賈詡隻配為一農夫,田豐隻配為一馬夫,沮授隻配為一挑夫,皆為庸庸碌碌的市井之徒耳,談何有才乎?”
現場眾人盡皆聽得目瞪口呆,他們發現禰衡的狂妄程度竟然比他們預料的還要高。
又有一名文士起身,他冷冷地道:“莫非你連州牧家的少公子都不放在眼裏麽?”
禰衡嘻嘻一笑:“你是說我孫子孔明?嗯,那小子還算有點本事,但也隻懂得打打殺殺、逞逞匹夫之勇罷了,談何有才乎?”
蔡琰在孔明身邊再次“撲哧”一聲忍俊不禁。
“你竟然說孔少公子隻會打打殺殺?”那文士嗬嗬冷笑,“誰不知孔少公子是文武雙全?你可真是孤陋寡聞、閉目塞聽!孔少公子在三歲時就能吟詩,在九歲參加討董之戰時又有《贈孫文台將軍》和《百姓苦》這兩首佳作,莫非,你連這個都不知道?”
禰衡哈哈笑道:“那隻是小孩子寫著玩的東西,豈能稱之為佳作?孔明若真有才,自然詩賦不斷,然而,試問諸位,除了那三首不倫不類的歪詩外,孔明還有什麽拿得出手的詩賦?”
“你……”那文士氣得滿臉通紅、渾身哆嗦,卻又一時語塞啞然,確實,孔明也就“寫了”三首詩,沒有更多的文學作品,這主要是因為他覺得吟詩作對是沒什麽意義的事情,懶得幹。
“有啊!”一個清亮的聲音響起,正是孔明,他覺得時機已經成熟,自己該出場了煞煞禰衡的囂張氣焰了。
“呀!是孔少公子!”“少公子!”“少公子好!”現場人群在看到孔明本人後都難以置信、驚喜萬分,紛紛激動不已地向他行禮問好。
“諸位好。”孔明微笑著回禮。
“少公子這是從前線凱旋回來了!”“少公子真英雄也!打垮了袁紹的十八萬大軍!”“我齊魯萬民能夠安享太平,就是幸賴文舉公和少公子的福蔭呀!”“我齊魯能有文舉公和少公子,真乃我齊魯之大幸也!”眾人無不激動至極地七嘴八舌、說個不停,盡情地表達他們對孔融、孔明充滿的極度的感恩、愛戴、崇敬之情,有好幾個人甚至激動得說不出話來甚至喜極而泣。
孔明擺擺手,示意眾人安靜,他看向禰衡,卻見禰衡臉上毫無緊張、惶恐、膽怯、畏懼、尊崇之意,仍是那種玩世不恭、放浪形骸、充滿倨傲的嬉笑。現場眾人看著這一幕,都暗暗叫好和幸災樂禍:“禰衡啊禰衡,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公然侮辱州牧和少公子,如今,少公子本人出現在你麵前,他是何許人也?看他怎麽收拾你,我們就等著看你狠狠地出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