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節隻有遺言沒有遺書
孔明心頭一動,意識到了什麽,他蹙眉沉吟:“現場不隻有陶公和我,還有子忠、叔節、華先生、陶二公子,足可為見證人。”
沮授搖搖頭:“典韋、李節、華先生都是你的人,他們的證詞顯然難以令人信服,至於陶二公子,他與陶公長期住在青州,劉備等人會不會懷疑他已經被你收買了?”
“沮先生,你的意思是……”
“當初,陶公態度非常堅決和真誠地要把徐州讓給劉備,如今,陶公離世了,按照常理,他的遺囑肯定是把徐州讓給劉備,先前,劉備不願意接受徐州,因為陶公還建在,他接受了徐州就有很強的趁人之危、反客為主、違背道義之嫌,如今,陶公已逝,他接受徐州是名正言順的了,也不會讓他感到道義上的障礙,他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徐州,然而,陶公的遺囑通過你的傳遞,卻變成了你和劉備平分徐州,劉備等人怎麽可能不感到懷疑?”沮授分析道。
“公與所慮甚是。”田豐歎息一聲,“雖然少公子你光明磊落、君子坦蕩蕩,但是,此舉確實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疑鄰盜斧’之嫌。陶公走得太急,未能親筆寫下遺書,他的口述遺言等於空口無憑。說起來,劉備當初不接受徐州,並非他不想要徐州,而是他在乎名節和道義,他劉關張三兄弟向來以匡扶漢室、重整社稷為己任,倘若沒有一塊地盤進行安身立命,所謂的宏圖大計根本就是空中樓閣,他其實比任何人都想要得到徐州。”
孔明正色地道:“陶公離世前親口留言說把徐北三郡交給我父親和我,把徐南三郡交給劉玄德和陶大公子,這是事實,天地為證,陶二公子也可以作證。我不管別人怎麽想,事實就是事實,我問心無愧。”
賈詡道:“少公子,劉備對你頗有成見,但他對文舉公還是十分敬重的,可否讓文舉公聲稱陶公病逝時他也在現場,也聽到了陶公的遺言,如此,方可讓劉備信服。我相信,陶二公子會理解並且協助的。”
孔明搖頭:“此舉頗有弄巧成拙之嫌。首先,我父親不是那種人,不會道貌岸然地撒謊;其次,我覺得沒有必要。事實就是事實,為何要為了證明事實而撒謊呢?”
賈詡又道:“其實,最直接的辦法就是在劉備、陶商過來奔喪時,將其軟禁起來,如此,少公子你便能兵不血刃地得到徐州六郡全境了。雖然此舉有些不是很光彩,但隻要少公子你讓徐州六郡的百姓萬民過上富足生活,陶商、陶應都會對你心悅誠服,曹豹、陳登等人也會接受你這個新主公,真正感到憤怒仇恨的隻有已經成為你掌中物的劉關張而已,但又如何?”
孔明無奈地笑了笑:“賈先生,你也知道此舉‘有些不是很光彩’?既如此,我又怎會將其付諸行動呢?”
賈詡點點頭:“少公子高義,隻是,我怕劉備會從此加深對你的成見。”
田豐道:“徐州一分為二,徐北三郡到了少公子你的手裏,百姓自然又得太平又得安樂,至於徐南三郡,到了劉備的手裏,反而不利於徐南三郡的百姓。曹操、袁術,二人都對徐州垂涎三尺,他們頗為忌憚你,但可不忌憚劉備,接下來,他們不會攻伐徐北,但會攻伐徐南,劉備也許扛得住袁術,但他肯定扛不住曹操,屆時,徐南三郡豈不是要遭兵災?徐南三郡的百姓豈不因劉備而承受無妄之災?”
沮授道:“元皓所言甚是。劉備畢竟實力不強,徐南三郡給了他,他其實無力保住徐南,徐南早晚迎來兵災,早晚會丟,既如此,少公子你何苦讓徐南三郡百姓白白地承受一場兵災?又何苦讓徐南三郡在繞一個大彎子後再回歸你手?徐北到了你的手裏,徐北百姓必然會得到太平安樂,曹操、袁術都不會攻伐徐北,徐南到了你的手裏,也是一樣,整個徐州到了你的手裏,整個徐州亦然如此。你讓劉備得到徐南三郡,接下來,曹操、袁術必定發兵攻伐徐南,不管誰勝誰敗,徐南百姓注定死傷狼藉,少公子為何不現在就讓他們處於你的保護下?另外,曹操、袁術在攻伐徐南前必然聯係少公子你,給你好處,請你不幫助劉備,屆時,你該如何?坐觀劉備敗亡、徐南三郡落入他人之手以及徐南三郡百姓受苦?還是幫助劉備?對你,劉備充滿成見,你就算幫他,他也會認為你居心不軌,另外,你幫他豈不是等於耗費自己的軍力為劉備守衛徐南?劉備又能給你什麽?如此,少公子,你左右為難啊!”
孔明有些頭疼,他發現,這件事的複雜程度超過了他的預料,不需要在以後左右為難了,他現在就已經左右為難了。
如果孔明腹黑、心狠、手辣,他現在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整個徐州,但他天性不是腹黑、心狠、手辣的人,做不出來;就算順其自然地按照陶謙遺言行事,孔明以後還是會陷入麻煩。
“難!還真難!”孔明頭疼不已。
四天後的黃昏時分,陶商、劉備、張飛、曹豹、陳登、麋竺等人飛馬趕至泰安縣,關羽沒來,原本率軍駐紮小沛的他此時肩負著率軍駐守整個徐州、臨時總攬徐州軍政事務的重任。
來不及喘口氣,陶商、劉備等人急匆匆地進入孔家,在看到陶謙遺體後,眾人無不哭泣,陶商嚎啕痛哭,原本已經稍緩悲痛的陶應也再度哭泣,劉備泣不成聲,曹豹、陳登、麋竺等都是默默流淚。
等陶商、劉備等人哭喪完畢,孔融派人把他們都請進了偏廳,讓家丁給所有人奉上熱茶。
“真是想不到……”劉備淚水漣漣、滿麵悲容,“自上次一別之後,竟跟陶公陰陽相隔了。”
“唉!”孔融歎息一聲,安慰道,“人生百年,七十者稀。陶公已六十有餘,不算作早逝,我等也無需太過悲戚,陶大公子、陶二公子、玄德,請節哀順變吧。”
劉備、陶商、陶應等人一起含淚點頭。陶商問道:“文舉公,家父究竟是因何而猝逝的?”
孔融望向孔明,孔明道:“陶大公子,陶公在正日前夜與家父等在寒舍會賓宴飲,席間,陶公酒醉如廁,不慎跌倒,頭部著地而引發腦內出血,雖經華先生全力搶救,但……無力回天。”
陶商長長地歎息一聲,點點頭:“多謝孔少公子。”
麋竺道:“文舉公,陶公離世時可有遺囑留下?”
孔融仍然望向孔明,孔明道:“有。陶公遺言交代由玄德公繼任徐州牧,若玄德公不願,由陶大公子繼任徐州牧,由玄德公輔佐之,同時,把徐州北部三郡即東莞、琅琊、東海交給我父治理,為陶大公子、玄德公保留徐州南部三郡即下邳、彭城、廣陵。”他在糾結幾天後,最終決定還是順其自然,如此,才能問心無愧。
“什麽?”陶商、劉備、張飛、曹豹、陳登、麋竺等人都感到很吃驚,但吃驚含義不同,有人是簡單的吃驚,有人是複雜的吃驚。
偏廳內的氣氛隨之陷入微妙的古怪中。
麋竺再度開口詢問:“陶公遺囑可有文書字據?”
陶應道:“沒有,家父走得太急,未能寫下遺書,隻是口述了遺言。”
麋竺看著陶應:“二公子,你確實你沒有聽錯或者記錯吧?”他的表情和話語都隱隱地有點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