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遠坐在便轎裏,不時撩起簾子往外看:她雖然給安王看了半年的腿疾了,卻都是在別院裏,到安王府來看還是第一遭。這府裏她上次救雲峰時其實來過一次,當時急著救人卻沒有仔細看過。
不過畢竟積雪未化,現在從小窗裏看去,院子裏的花木亭台和別處一樣,都是一副粉雕玉砌的模樣,看不出來原來如何,隻是來往仆人丫頭神色都格外肅穆,站在路邊規規矩矩頭也不抬。
沒多久轎子便到了上房的院門口,文清遠下了轎,拎著藥箱進了上房,安王已站了起來,點頭微笑,“麻煩文大夫了。”文清遠也微笑起來,安王爺每次見麵都是這一句,她也照例答道,“王爺客氣。”
西邊的房門簾子動了一動,一股藥味從裏麵飄了出來。文清遠不由往那邊看了一眼。安王道,“王妃身子不好,剛剛吃了藥。”轉身卻往東邊屋裏去了。自有管事媳婦引著文清遠進了東暖閣裏,先是針灸,後是艾炙,足足半個多時辰後,一日的治療才算完畢。
文清遠收好東西,安王歎道,“文大夫真是妙手回春,我這雙腿今年冬天還沒有疼過,也不那麽畏寒,把屋子燒得要著火一般,隻是這隔日施針,不知還要勞煩文大夫多久?”
文清遠一麵收拾藥箱,一麵便笑道,“明年四月天暖之後,就不用針灸,王爺也可以騎馬狩獵了。”
安王得了這樣一句話,眉宇更是舒展了幾分,正想再道謝,卻聽到外麵有人急忙忙的道,“啟稟王爺,皇上有誥命敕旨到了。”
安王吃了一驚,忙對文清遠說了聲“文大夫稍待片刻”,便急衝衝的走了出去。文清遠心裏也頗有些驚異,所謂誥命,是指皇帝對普通臣下封賞,王侯公主的則是製書,可是,這個府裏哪有什麽普通臣下可以封賞?難道是澹台揚飛有了新的任命?那也應該去公主府和軍營……
此時她不方便出去,便站在東間聽著外麵的動靜,隻聽外麵太監尖細的嗓子笑道,“王爺怎麽在這邊,卻讓灑家在別院那邊一通好找。”隨即便是文四駢六的念了一通,隻有最後一句聽得清清楚楚,是“故封薛氏為安王側妃,安王次子澹台俊飛為驍騎尉,追封其母為縣太君。”
外麵突然變得一片死寂,好半響才響起安王的一聲謝恩,隱隱又傳來咕咚的一聲,隨即是一片驚叫“王妃!王妃!”
文清遠心裏一驚,本能的掀簾而出,隻見安王已經向西邊屋裏奔了進去,她立即也跟在了後麵。隻見西邊屋裏一群丫頭婆子圍了一圈,被安王一扒開,才看見躺在地上臉色發青的安王妃。文清遠一看那臉色便知道不好,眼見這些婆子七手八腳要將王妃抬起,忙厲聲道,“不許動王妃!”
眾人一怔,安王當機立斷,喝道,“都聽文大夫的!”
文清遠先令眾人散開,又讓安王抱起王妃的頭,鬆開衣襟,自己先從藥箱裏拿出一丸藥放在王妃舌頭下麵,又拿出銀針在王妃內關、郤門等穴撚轉提插,足足過了一盞茶功夫,隻見王妃青紫色的嘴唇漸漸轉了顏色。文清遠這才長出了一口氣:王妃的這條命算是揀回來了。
安王看見文清遠的神色,也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誠懇的道:“文大夫,你對內子的救命之恩,老夫不知如何謝你才好。”
文清遠擦了擦額角的汗,淡然道,“也是王妃福大命大,這樣的症狀,我也隻有五分把握。”
待文清遠起了針,示意可以把王妃放到床上,一屋子丫頭婆子這才反應過來。文清遠也不敢走,隻能把公主府跟著自己過來的小丫頭叫了過來讓她回去報個信。
稍過片刻,文清遠又給王妃下了兩針,王妃突然咳嗽起來,安王忙向文清遠看去,隻見她的臉色更是鬆了兩分。果然,咳嗽剛停,王妃就睜開了眼睛,眼神茫然半響,突然看見安王,立刻死死的閉上了雙眼。安王自然知道她心裏所想,隻是此事他也是一片茫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文清遠重新把了脈,開了藥方,下人剛剛拿起藥方出去,有人來報,“麗妃娘娘打發人過來了。”安王忙道有請,待進來了兩個宮女打扮的人時,安王妃也睜開了眼睛。
兩個宮女看見安王也是一愣,又看見王妃躺在床上的模樣,不由相視一眼,其中一個圓臉的就問道:“王妃莫不是收到敕旨了?”安王點了點頭,“本王今天在這邊,所以敕旨也在這邊宣了一次。”
圓臉的宮女就歎了口氣,“我們來晚了,娘娘是知道這個消息之後讓我們過來通知王妃一聲,讓王妃好有個心理準備。”
安王緊緊的皺起了眉頭,揮手讓屋裏下人全部退下,文清遠站起來冷冷道,“王妃現在受不得任何刺激!”安王不由一怔,王妃卻聲音嘶啞的冷笑道,“現在,還有什麽事情可以刺激我不成?娘娘想讓你們說什麽,就直說吧。”
圓臉宮女躊躇片刻,看看安王,又看看安王妃,才低聲道,“昨天是皇上把平安公主召進了宮,問了她這兩天的事情,平安公主走的時候好像哭過、魂不守舍的樣子,後來,皇上就寫了這道旨意。”
文清遠心裏頓時一沉,這宮女話裏話外的意思,就是洛妍去找皇帝哭訴,挑唆著皇帝寫的這敕旨!安王永不立側妃的誓言她是聽說過的,王妃本來就有心疾,今天差點死掉……隻聽見身邊有牙齒咯咯作響,心裏一凜,側頭看時,王妃已經滿臉通紅,忙一字字道,“王妃,您若再動怒,隻怕以後終身都會躺在這床上。”
文清遠的聲音清冷如冰,眼神也清冷如冰,安王妃一愣,火氣不知不覺就消去了一半。安王也是麵沉如水,眼神之中更有隱隱的煞氣。那兩個宮女相視一眼,又看了文清遠一眼,對上她的眼睛,不自覺的都避開了視線,也不敢多停留,低頭告辭而去。
文清遠思量半響,突然道,“麗妃如今寵冠六宮,聽說娘娘已有五個多月的身孕,按理,這時候,應該可以診出是男胎還是女胎,我猜想著,十有八九會是男胎。若是這樣,真是福分不可限量,”
安王妃不由甚是驚奇的看著她,不知道她這沒頭沒腦的一句是什麽意思,安王卻在一愣之後,臉上慢慢露出沉思的神色,隨即又搖搖頭:皇上已經這麽大年紀了,身體也不好,麗妃就算生了兒子,難道還能立為太子?也不看看如今朝野內外是個什麽局勢!
文清遠看著安王變幻的神色,心裏暗暗歎氣,她有十二分的把握,洛妍絕不會挑唆皇帝下這樣的旨意,但這兩天她原是受了委屈的,說不定的確是跟皇帝哭訴一番,皇帝動了怒,才想出用這個辦法來懲治安王妃。可是,這樣一來,卻是把事情弄糟了!
過了半個多時辰,文清遠開的藥已經煎好,文清遠看著王妃喝了下去,裏麵她加了養心安神的成分,過了一陣子王妃便沉沉睡去,脈象也變得平穩起來。文清遠這才留下了幾顆丸藥,叮嚀了伺候的丫頭們一番,告辭而去。
安王爺一直把她送到了院門口,又道了一番感謝,文清遠歎了口氣,“王爺也不必謝我,我的命是公主救的,我來看您的腿,也是因為公主,我相信公主絕不會故意來令您為難,隻希望王爺您也多想一想。”
眼見安王雖然客氣的應了,臉上卻頗有點不以為然,文清遠知道多說無益,一路心思沉重的回了公主府,直接便去了上房,隻見洛妍果然在焦慮的轉來轉去,一見她便問:“王妃怎麽樣了。”
“還好,估計休息兩天就沒有大礙了,隻是以後要常調養著,不能再動大氣,今天還真是險,幸虧銀針藥丸都在手邊,不然……”
洛妍拍拍胸口,鬆了口氣,“清遠,這次實在是謝謝你了!”半響才躊躇道,“依你看,安王妃,有沒有把這事怪我頭上?”——這道旨意頒發的時間實在是太巧了點,她一聽說這個事情便想過去看的,但回頭一想,就開始擔心安王妃看見自己會更生氣。
文清遠坐了下來,淡然道,“現在他們認定就是你做的!”
洛妍不由驚奇的瞪大了眼睛,文清遠把上午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一遍,洛妍的臉頓時氣得通紅:“該死的!清遠,你信不信我壓根就沒有跟父皇提起這個事情,父皇的確是問我了,我還跟他說王妃是有口無心,我不會生氣,我走的時候哭是因為阿芙蓉膏的事情,怎麽傳出來竟會變成這樣?”
文清遠歎了口氣,“我當然信你,可是,我信你有什麽用?”
洛妍狠狠的跺了跺腳,的確,昨天父皇問自己第一句話就與安王妃有關,又說安王妃就是閑的,說不定那時候就下了決心……可昨天她跟父皇說了什麽隻有父皇一個人知道,難道她還能叫父皇站出來給她作證?麗妃固然可惡,但她會那樣想卻也不出奇。這年代,還沒有鴉片、毒品的說法,誰會相信她是因為父皇吃阿芙蓉膏而哭?這件事情,隻怕說給二哥三哥聽,他們也會認為自己昨天是去找父皇哭訴去了。
洛妍悶悶不樂了半天,到了下午,門房卻來報:小薛氏與澹台俊飛求見。(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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