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揚飛靜靜的看著洛妍,她身上穿著玄色常服,從屋裏走出來時,神色間有掩飾不住的疲憊,他知道她很忙,卻不知道原來她會忙到這個程度。
迎著她驚異的目光,他低聲道:“我來接你。”
洛妍仰頭仔細看著他:臉上依然是因為削瘦而格外冷硬的線條,但那種沉鬱灰暗的氣息似乎已經看不見了,反而有一種說不出的沉靜與通透,還有那種平靜的語氣……她不由微笑起來:“你等了多久了?怎麽不進去?”
“也沒多久,你在忙,我就在外麵等你一會兒。”他其實已經等了一個多時辰了,從安王府回來就直接到了這裏,早有侍衛看見了他,他卻擺手沒讓人進去打擾。在院子裏他站著的地方,可以清楚的看到窗上映出的她來回走動的身影,聽見她或推敲遲疑、或神采飛揚的聲音。他雖然於政事文事上都不大留心,漸漸也聽出了一些意思。
他的洛洛,原來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已經從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變成了如今這樣胸懷天下、指點江山的女子,她看到的,想到的,已經早已超出了自己的眼界。這讓他隱隱的覺得驕傲也覺得傷感:這幾個月裏,她做了什麽,自己又做了什麽?到底是他在保護她,還是她保護了自己?
“怎麽想起過來接我了?”
澹台凝視著她,半響才道:“我在東市買了你喜歡吃的栗子糕,回去熱一熱正好當夜宵。”
買了東市的栗子糕?洛妍頓時明白他是從安王府回來的,不然不會經過那裏,去了又能這個時辰就回來……看著他仿佛突然放下了什麽重負一般,重新變得清朗的眉宇,她的笑容更明亮了幾分:“好。”
重新熱好的栗子糕顏色嫩黃,散發著栗子特有的香味,洛妍拈了一塊放進嘴裏慢慢咀嚼。在大燕,她其實基本是吃不到外麵的東西的,但這家的栗子糕,自打小時候三哥帶著她逛東市時吃過一次,就常常惦記,青青幾個也跟著她愛上了這一口,常常偷偷打發人去買一些。也不知道那家有什麽秘訣,栗香格外濃鬱,小廚房裏試做了幾次都差點意思。近來實在太忙,倒是一兩個月都沒有想起來過,在這冬夜意外的吃到,卻是格外的香甜。
澹台買了不少,洛妍吃了兩塊也就差不多了,“我飽了,你也嚐一塊。”澹台沒有猶豫,剩的三四塊幾下就全到了肚子裏,洛妍知道他並不算愛吃這樣的甜食,一怔之下才道:“你晚上還沒吃?”
澹台笑了下:“又餓了。”洛妍不由搖頭——他心虛時總是說話特別快,轉頭吩咐韻兒:“讓小廚房給駙馬做一大碗湯餅,多加辣子和羊肉,給我也下一小碗,什麽都不加。”湯餅就是麵條,此時已經有“麵”的稱呼,但還是叫“湯餅”的人更多。
澹台看著洛妍,突然想起父親跟自己說的話“如今我看著平安,性子倒不像你母親,是個通情達理的,兒子,你運氣比我好,要知道珍惜。”的確,她其實一點也不像母親,雖然她和母親一樣偏愛清淡,但絕不會像母親那樣,認為自己也必須跟著吃,而且必須愛吃……隻是珍惜,他現在還有這個資格麽?他以前之所以有勇氣堅持娶她,是因為相信自己可以保護她,結果……
直到兩人把湯餅吃完,澹台才重新開了口:“洛洛,明年是皇上的五十五大壽,已經定下要閱兵的,下個月,各地軍營選撥的士兵就會到京,訓練營地還是在西山那邊,我想領了這差事,這樣到明年五月萬壽節,都會在西山多些。”
洛妍不由一怔,冬季訓兵十分辛苦,又隻是為了場麵上的檢閱,並不是什麽值得一說的功績,以他的資曆——“怎麽會想起做這個?”
澹台淡淡的道:“禦林衛裏能做的事情都差不多了,去訓兵,也是做點實事。”因為閱兵關係顏麵,各地都會挑精銳的士兵來京,領頭的那些軍官更是各軍的骨幹。做他們的教官當然要辛苦些,但一旦把這些人馴服了,他們也會一輩子服你,這是在軍中樹立威信,建立人脈的機會。如今,他別的幫不了她,總要讓自己站得更穩一些,未來萬一有什麽變故,才有能力保護她。
洛妍想了想,隱隱約約猜到了幾分,“好,需要帶什麽,我幫你準備。”
澹台揚飛凝視著她的臉,低聲道:“洛洛,你等我。”洛妍一怔,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一絲溫暖從心口升起,慢慢化成嘴角的微笑。
…… …… ……
在紫禁城內宮的東北角,是大燕曆代太子的東宮所在,規製包括一座主殿皇極殿和幾處略小的宮殿、樓閣,以及一個獨立的花園,就如一座縮小了兩號的紫禁城。曆代以來,此地主人的更迭興替,簡直足以寫下無數頁的血淚史。
從東宮的西門出來,有一條大路直通乾清宮,每次小朝後的午後,太子慕容端總要去乾清宮一次,畢竟他雖然領著政事,但有些大事總要稟報給永年知曉。
這一日,他走在這條路上,卻有些心神不寧。剛剛出門前,他和宇文蘭珠因為兒女的教養問題又鬧得有些不愉快。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的這位太子妃是哪根神經搭錯了,瀾兒再好,也隻是個女孩子,入宗學也就是了,為何一定要留在東宮親自教養?當年平安那樣千嬌百寵的,不也隻是入的宗學?這也罷了,如今好容易給濤兒挑了兩個滿意的老師,竟想讓他們連瀾兒一道教導,可這話他怎麽好出口?人家要當的是未來的帝王師,可不是什麽公主師!
隻是宇文蘭珠的性子他是知道的,認準了的事情必要達到目的,絕對不會放手,他擔心的卻是,她別把那兩個大儒給得罪了,畢竟他還隻是儲君,做事必須謹慎,不能失了士林之心……
因為想得出神,連對麵走來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他也沒有注意到,待聽到一聲清脆的“太子大哥!”才微一激靈的抬起了頭。
隻見洛妍一身紅色胡服,笑盈盈的給自己請了個安,這衣服這表情,還有那聲久未聽到了的“太子大哥”,不由讓他有些恍惚,好像突然又看了幾年前那個嬌俏愛笑的小妹妹,脫口道:“洛洛,你怎麽在這裏?”
洛妍笑道:“沒什麽,來給父皇請個安,剛出來,現在去拜見一下敬妃娘娘,太子大哥,你也是去見父皇?”
慕容端此時已經清醒過來,眼前的這個妹妹,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姑娘了,但依然微笑點頭:“是。”洛妍卻笑道:“我有一件事情想請教下太子大哥。”說著就看了他身後的那幾個太監一眼。
慕容端微有些驚異,但此時此地,想來也不會有什麽事情,便也回頭看了一眼,那幾個太監立刻退到了一邊,洛妍才走上一步,輕聲道:“太子可知道,清遠如今住在我的府裏?”
聽到這句話,慕容端隻覺得一顆心不受控製的猛跳起來,他當然知道這這件事情,私下裏為此還不知道高興了多久,但洛妍跟自己提這個,是什麽意思?
洛妍微笑道:“我對清遠姐姐的有些事情不太明白,想私下問問太子大哥。您如果什麽時候想去與小天師討論佛理,我會在小天師的院子裏等您。”說完行了一禮,幹淨利落的轉身而去。
慕容端怔怔的看著她的背影,一顆心仿佛被提到了半空:有事情問自己?這是洛妍的意思,還是清遠的意思?難道說,清遠從老二那裏搬出來,是因為……一想到這種可能,血液仿佛衝進了他的大腦,耳朵裏都能聽見血管砰砰跳動的聲音。
有理智的聲音告訴他:這件事情也許有不對頭的地方,也許隻是一個圈套——雖然洛妍絕不敢找人來刺殺自己,但萬一是別的什麽圖謀呢?誰都知道,重陽宮對她另眼相看,不然宇文蘭珠親自出麵,居然都請不來那位小天師,拿的那瓶什麽仙藥,說得神奇,可他們拿著有什麽用?誰會在東宮飯菜裏下砒霜水銀不成?搞得現在人人都知道他們手裏有那麽瓶“仙藥”,宇文蘭珠現在提起小天師牙齒都是癢的……
可是,萬一,真的是清遠,她有事情想問自己呢?
直到從乾清宮出來,慕容端的心裏都在患得患失中起伏不定。回到東宮的外書房,典書坊舍人伯禮進來請示怎樣布置禦史進一步彈劾洛妍的事宜,但此刻,這個話題讓他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不舒服。他發現自己心神根本無法集中,索性揮手讓眾人退下,自己坐在書桌後麵發呆。
突然房門一響,有人腳步輕盈的走了進來。慕容端不用抬頭,也知道是宇文蘭珠進來了——除了她,沒有人敢這樣走進他的房間,她大概又是來說老師的事情吧?卻聽她聲音清冷的道:“今天平安跟你說什麽了?”
慕容端一楞,下意識的已抬頭答道:“沒什麽,就是挖苦了我兩句,問那個仙藥我們有用還是無用!我就不信了,那小天師就是她府裏的人了不成?過兩天,我要親自去會一會這個小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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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愛的小毛賊2004,謝謝你投出的第二張粉紅票,太謝謝啦!還有一二不八九同學,謝謝你的打賞和評論,嗬嗬,作為一個惡趣味的作者,真是抱歉打破了大家對男二原來的美好想像……嗯,不過他會長大的。(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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